第53章 风雪不如辜负意

梦魇殿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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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风雪不如辜负意

    “我说过了。”王渊之声音冷漠,“我要见到天机。”

    “他不会来了!”唐娇有点火气上涌。

    “不,他会来的。”王渊之紧紧盯着她,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真的是前朝公主,那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唐娇骇然看他,只觉得手冷脚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用指望蟾宫。”将酒杯放在地上,王渊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巍峨如雪山冰瀑,俯视她道,“他来不了,来了,也救不了你。”

    能救你的,只有我。

    唐娇沉默半晌,忽然从床上翻下来,伸手拿起白瓷碗上搁着的竹筷,挑起一团白米饭,颤颤巍巍的送进嘴里,因为手指还不大灵活,所以中途漏了不少饭,可她依旧锲而不舍的吃着。

    王渊之看了她一会,疑惑道:“你为什么还吃得下饭?”

    “我答应过暮少爷,好好活着,好好吃饭,绝不自暴自弃。”唐娇吃力的夹了块红烧肉,眼神清明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来不来得了,也不知道天机会不会来,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一样——吃饱,睡饱,当个饱死鬼,又或者温饱人。”

    说完,她赶紧低头叼住肉,咀嚼起来。

    王渊之看着她。

    直到书吏过来唤他,她依然没开口求他。

    王渊之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也许在她心里,他的脸是冷的,血也是冷的,她错了,他脸上的坚硬冷漠不过是张脸谱,而她的视线却是一把锤子,真正害怕的人是他,害怕被她敲开。

    但他也错了,他没料到自己离开以后,唐娇就搁下了筷子。

    嘴上说说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

    生死之前,谁能真正保持平静?

    “天机……”她满脸忧虑的望着栏杆外头,喃喃道,“你要是再不来……就不用来了。”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王渊之通过各种渠道将消息散播出去,并调了大批人手蹲守大理寺,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第三天夜里,乌云蔽月,夜鸟啼鸣,大理寺内一座偏僻院子里,火把林立,守卫森严,唐娇跪在雪地上,双手反捆身后,鬓发散乱,遮了半张脸,小小的身子,微微发着抖。

    这三天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天机。

    在她看来,即便过去有事不能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该出现了。

    她决定,只要他来了,她就把他打个半死,然后再原谅他。

    结果她从白天跪到了晚上,他还是没出现。

    两条腿早就没了知觉,唐娇舔舔嘴,觉得又饿又渴,最后实在没办法,趴在地上,咬了两口雪,咀嚼下肚。

    “拿些吃的来。”邢场边上,王渊之看着她道。

    身旁的侍卫退了下去,半晌之后,端着一碗素面上来。

    素面清香,乳白色的汤面上还飘着一层淡淡葱花。

    王渊之端起素面,朝她走去。

    热腾腾的汤面递到唐娇嘴边,她抬头看着对方,两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唐娇俯首,深深吸了口热汤,润了润喉咙,对他沙哑道:“……再等等吧,等等他就会来了。”

    王渊之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将手里的面碗交到随从手里。

    “等等!”唐娇喊住他,“他今天要是不来,你真的会杀我吗?”

    王渊之侧首看她,久久不说话。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没想到天机竟这样绝情。他原以为天机虽然冷血狡诈,但唯有一颗忠心是可取的,先帝已死,太子已亡,剩下的只有公主,他若不来,先帝血脉今日就要断绝于此,天机怎可能不来?他怎能不来?

    渐渐的,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问他,他若不来,你真要杀她?

    风吹开唐娇脸前的发,她似乎有些发烧了,脸颊红红的,眼神迷离着,似天魔女,似引似诱的看着他。

    王渊之静静看着她,感情藏在冷漠的脸谱之下,恨她爱她,怪她怜她,各种滋味,五味掺杂,想要杀了她,觉得她死了,他就不会再受此煎熬,却最终……还是舍不得。

    罢了,他心里叹了声,刚要让人给她松绑,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报!”一名侍卫心急火燎的跪在他脚下,“大人,大事不妙!”

    “什么事?”王渊之转头看他,眼神冷冽,“是不是有人攻过来了?”

    “大人。”那侍卫抬头道,“叛军攻进皇宫了!”

    “你说什么?”王渊之脸色微变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明白些!”

    “是!”那侍卫组织了一下言辞,对他道,“前朝锦衣卫指挥使天机,协同如意侯,兵部侍郎,骠骑将军叛变,大军连夜出发,已经杀进了宫里,之后万骑营左统策反了御林军,现在御林军也朝着皇宫进发了!”

    饶是冷静自持如王渊之,听了这消息都不禁楞了好一会。

    “……另外。”那侍卫瞟了唐娇一眼,“他们打的是太子的旗帜。”

    “太子?”王渊之猛然转头看向唐娇。

    唐娇同样愕然的看着他。

    “原来如此……”王渊之喃喃一声,忽然哈哈一笑,走到唐娇身旁,劈手夺过刽子手手中的长刀,从上往下,朝唐娇劈了下来。

    长刀在空中化为一道亮银之色,唐娇闭上眼,然后觉得双手一松,睁开眼睛,发现捆她双手的绳已经被王渊之给劈开。

    “你不用死了。”王渊之将刀丢给刽子手,对她淡淡道。

    唐娇呆呆看着他。

    “我原以为先帝死了,太子也死了,所以天机才会转而扶持你。但今天看来,他那位太子主子还活着,他从前忠于他,现在也忠于他。”王渊之似怜似悯的俯视她,“你不过是他丢出来吸引我目光,牵制我行动的棋子。”

    顿了顿,他又冷漠,又残忍的补上一句:“现在,是弃子。”

    天寒地冻,唐娇跪在雪地里,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冷,由内而外的冷。

    “让开!”外面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白衣少年的身影由远至近,急急走来,然后被侍卫拦下,暮蟾宫愤怒道,“让我进去!”

    王渊之摆摆手,示意放行。

    暮蟾宫冲了进来,跑到唐娇身边,二话不说解下身上的白狐裘罩在她肩上,然后抬头对王渊之道:“表哥,祖母正派人到处找你,让你赶紧回去,外面已经乱了。”

    “回去干什么?等死吗?”王渊之冷笑一声,脸上霜冷似雪,眼中战火灼热,他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头也不回的对暮蟾宫道:“人交给你了。来人!通知白家,郭家,还有左统领,刘侍郎,点起兵马,进宫护驾!”

    他能调动的兵马都在这里,一声令下,整装待发,王家驯养的府兵,白衣佩剑的武士们化作一条白色洪流,跟在他身后,朝皇宫的方向涌去。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暮蟾宫弯腰扶着唐娇,将她从雪地里扶起,轻轻道,“抱歉,先前一直被关着,所以来迟了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掩去了当中的凶险。

    温良辰等人夜袭皇宫,有人杀进去,有人逃出来,京城里已经乱成一片了,很有些地痞无赖,手里拿着刀子,装成宫里的逃兵,四处趁火打劫,甚至有人胆大包天冲进了王府,结果被府兵给乱棍打死。

    暮蟾宫是趁乱跑出府的,结果一眼望去,只见一片兵荒马乱,到处是哀嚎声,求救声,厮打声以及狞笑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不好就会死在这乱流里。他站在宰相府小门口,犹豫了一下,心里怕死,但更怕去晚了,只能给唐娇收尸,于是牙一咬,冲进了眼前的无边夜色里。

    这一路上凶险非常,最险的一次是被个地痞拿刀拦下来了。

    暮蟾宫掏空了身上最后一个铜币,才得以脱身,跌跌撞撞,奋不顾身,费劲千辛万苦才摸进了大理寺,见着了唐娇,松了口气。

    这番辛苦,被他藏进心底,并不打算说给她听。

    他不需要她的谢谢,也不需要她的报答,他来,是因为他想来,他答应来。

    将雪狐裘给她拢了拢,暮蟾宫对她温柔笑道:“你现在安全了……等等,唐姑娘,你是不是病了?”

    说完,他伸手贴着她的额头,果然火一般的烫手。

    “走。”他有些着急,“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唐娇却摇头,“我不走。”

    “为什么?”暮蟾宫有些愕然。

    “我要在这里等人。”唐娇梦呓般道,“天机会来的。”

    见她病得厉害,暮蟾宫才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心里又觉得有些酸楚,怎么到了这时候,她还想着那人?他摇摇头,面色难看道:“唐姑娘,你病糊涂了吧?你没听说吗?天机已经率领叛军攻打皇宫去了……”

    他有句话不忍说。

    叛军举的是太子的旗帜,而非公主。

    想来……她也好,他也好,表哥也好,都中了天机的计,天机根本是拿她当挡箭牌,用来吸引众人的目光,掩饰太子的存在。现在他们不需要挡箭牌了,她就变成一枚弃子了,一名双手残废,孤苦无依的弃子。

    “他会来的。”唐娇退后几步,抱紧自己,双眼无神,低声喃喃道,“他答应过我的,他会来的……”

    暮蟾宫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住她的肩上:“几次?”

    唐娇看着他。

    “你不能一辈子等他。”他皱眉问,“回答我,几次?你还要等他几次?”

    “……一次。”唐娇神色疲惫,垂眸道,“再让我等一次。”

    “好。”暮蟾宫将疲惫不堪的她拥进怀里,温暖她,陪伴她,对她说,“我陪你到天亮。”

    两人相依相偎着,坐到屋檐下,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直至天光乍破。

    天际一线白光,犹如苍天睁开了一只眼,将人间一切丑陋虚伪看得分明。

    “天亮了。”唐娇看着天空,喃喃道。

    她伸手入怀,慢慢摸出一只景泰蓝胭脂盒。当日大理寺的人登门,她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只胭脂盒,小心妥帖的放置在胸前,将它当成心口一枚朱砂痣。

    现在,她松开手,胭脂盒从掌心滑落,掉在雪地上。

    “走吧。”她喃喃着,眼中的希望已熄灭,只余恨意的余烬在燃烧,笑声凄凉,“他不会来了。”

    暮蟾宫嗯了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朝大理寺外走去。

    风雪吹在他们身上,很冷。

    风再刺骨,也比不过欺骗,雪再冷,也冷不过辜负。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尽头。

    只留下一只景泰蓝胭脂盒,一只光华流转的珐琅蝴蝶在盒子上微微颤动着,渐渐被风雪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