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和班长过招

准星移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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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景阳冈、水东流、橄榄绿等挚友鼎力支持——尤其在我重新构思,冲向精品作品期间给我的关爱、支持,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未曾谋面,却已信任无比的人间真情。

    前往新兵连,是我人生道路上最为难忘的一段历程。

    我们憧憬着未来,有的伤感不语,有的书写情感,更多的是三两结对,窃窃私语倾诉惆怅。

    接兵干部看到很多新兵好奇地看着窗外越来越厚的大雪,他们躺在三人宽坐上休息。

    我忘不了这种行程:逢站必停,慢慢悠悠,车轮咯吱咯吱响的烦人;转运次数最短时一个小时转运了一次。

    殷力在我面前坐着,始终在昏睡,估计他梦中在为自己拿到入伍通知书开心畅想。

    这时候,我搞了一个恶作剧:大家知道齐齐哈尔站是到站前的倒数第二站,到了哈尔滨时,我把厚厚的结了冰的玻璃刮出拳头大的位置,冷不丁叫醒殷力。

    “到齐齐哈尔了,下车,改汽车喽!”我喊完,他睡眼朦胧地,果然看到了“哈尔”两个字,于是,兴奋地叫起来,大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苏团长被惊醒了好梦,气呼呼地骂着他:“这是哈尔滨,到齐齐哈尔还有大半天呢,着什么急啊,再嘚瑟,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对新兵连的恐怖,我早有耳闻,凭我的理性分析,和家族传承,估计更多的是心理恐惧,像陈南这种的,为了得到认可,竟然……

    新兵连在大兴安岭深处偏僻一处老公安汽校里,高大的院墙,高低不平的营区,墙上是预防犯人逃跑的专用防刺铁丝网。

    我现在右手的疤痕和这里有关。

    再一个就是这里出奇的冷。

    有多冷?

    刚下火车,看着班长、老兵们像模像样、假惺惺的欢迎队形,我知道“规矩”在后面呢,哪有班长这么对待新兵的,是训精兵,不是养猪!

    我强打精神,张了张嘴,想说声:“班长好!”

    知道吗,我嘴张的不小,竟然没说出话来。

    后来知道,那天当地气温零下45°。

    武强站在散落的老兵中观察着,像是挨个挑刺,或者寻找自己钟情的猎物一般,但是我相信,殷力那种小眼睛的,鬼机灵的家伙,他不会看上眼。

    也许有缘吧,他直接伸了伸手,冲着我喊了声:“过来,跟我走。”

    我感到震惊,这么快就有伯乐了,下车一刻钟还不到呢!

    大胆迈步,去吧,第一个欣赏自己的人!

    噗通,我实打实地摔在厚厚的积雪上——内地尚是深秋,这里已经下过十几场大雪,冰+雪+冰……一层层的,当地人走路得猫腰走孕妇步呢,我哪里知道!

    不用说,这是武强班长给我的下马威。

    只见他嘿嘿一笑,然后用大手闷子捂着嘴,再拿开时,表情比川剧变脸还快,已经是关公那种面如重枣的摸样了。

    二连六班,班长武强,超期服役的士官,负责我们9名新兵三个月的集训。

    新兵连第一顿欢迎我们的晚饭,是像模像样的六个菜,罗卜豆腐白菜土豆为主,零星地放着几块肉,算是“荤素搭配。”

    有人问过我,青菜总的有吧?答案是:没有!大雪封山的这里,青菜远比肉贵,甚至翻倍。

    此新兵连未来吃饭习惯是这样的:大嘴一张,盘子流光;眼睛一瞪,盘子直蹦。

    折腾了一路,平时挑食的我,此刻成了大胃王,眼睛一顿扫射,直奔一块半肥的肉,夹起来就放嘴里朵颐。

    香,真香!我心里念叨着,再抬头时,面对的是所有新战友一片惊诧的目光。

    武强正夹着第二块肉悬在空中,给我准备着呢,然后放入我的碗中,自己起身走了。

    巧合,应该是巧合!我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试图让自己难过、委屈的心情平静下来。

    算事吗?百折不挠、昂首挺胸、三把火而已……我脑子里翻腾而出的任何一个典故,都都足以安慰好我。

    晚上的体能练习活动,一不小心我又出了个风头。

    “小还伢子们,听着啊,第一次做俯卧撑,我陪着你们,数量上以我为标准,老子做多少,你们不能少。”武强声音是沙哑的,有股沧桑感。

    说完,他咳嗽了几声,像是感冒的样子,然后,详细介绍起俯卧撑的基本要领,无非是身体挺直不打弯,肚皮不沾地这些要求。

    刚报到,武班长给的政策还是优惠的:大家趴在床上做,随着他一、二……的沙哑声,我们呼哧带喘地,按照动作标准做着。

    我们这些兵,这两天还有些新鲜劲,因为脱掉了棉衣棉裤,穿着薄薄的秋衣裤,加上大家想表现,都拼了劲地奔着50个的优秀成绩用力。

    我学的专业是艺术,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观察各种细节。

    殷力手臂弯曲幅度不够,一双小眼睛四处环顾,绝对在偷懒;陈南最卖力,没准,这家伙想着好好努力,省的班长明早早操看到他扁平足,挑毛病。

    哇塞,班长武强一眼让我看出了门道:他穿的少,上身是T恤,故意把被子盖在身上,一直无比轻松地陪着我们做着。

    “武班,你把被子拿下来好吗?我们看看到底怎么做,才标准。”

    我此言一出,班里瞬间炸锅了,大家都停下来,看班长到底怎么做的。

    武强气得肺子都炸啦,要不是上面还有层床铺盖,肯定跳起来,就直奔我来了。

    大家都看到了,他一只腿跪在床上,另一只腿支着,毫不费力地和我们竞赛!

    怪我,知识深了,视野宽了,再表现出来,城府不够,我就要摊事了。

    以后几年,每当一份份因为暴力体罚士兵的处罚通报,放在我面前时,我心里向来都是矛盾的:文明带兵必须坚持,但是没有残酷训练哪有世界精兵!

    两天后,我们这些刚穿上崭新的带着新毛茬的大头鞋,走上训练场的刹那,自己心里必定是美上了天,班长们呢?

    那还能看着顺眼?

    怎么办?他们磨炼新兵的意识,向来无需开会商量,更不用碰头交流,只要一个会心的眼神,就会拿出最狠的绝招。

    “低姿匍匐前进!四百米往返,来回十五次!”那天不是武强值班,一个小矮个子的班长下达了命令。

    结束时,崭新的鞋被沙土磨得惨不忍睹了。

    新兵,你的锐气也就没了,回归残酷的训练吧,只有这时候才能奠定你未来上阵冲锋的基础。

    我的视野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某个班新兵表现不好,齐步走在大烟炮的风雪中,手脚疼痛难忍,脸上被雪花打的生疼,身子骨麻木地往前走。

    到了几百米外的大墙处,班长下了回来的口令,他们丝毫听不到,对着大墙,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还有背负着自制十字架矫正轻微罗锅腰的,为了达标,像个虔诚的信徒,双手伸出,对着天空,久久不放下。

    拥抱太阳,拥抱月亮……还是金鸡独立的状态下!

    我真想为他们写下人生最悲壮的记录,哪怕是毫不押韵的几句话。

    可,我又不敢肆意妄为,除了前两次教训,自己隐约感到武强对我的“开皮”、施压还没有真正到来。

    这段日子里,我整个心情,还有视觉,都处于懵懂状态的。

    暴风雪让我的青春热血僵化了,让我感觉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囚禁在这里,人生在这里终止。

    陈南曾经问我:“我想跑,顺着来的路跑回去,天天这样,受不了了。”

    “扁平足”都想闪人了,这个训练强度得多大。

    “你再抽次去痛片,抽一箱子那玩意?然后豁出命,往家的方向,往死里跑?”我鄙夷地看着他,同时流露出同情、关爱的意思。

    “我一天都受不了了,真的。”他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说,坚持下去,你能不能死。”我问。

    ”不能,死到不至于……”这小子吃了药还能当钙片用力冲,看来高寒禁区的磨炼,也多少提高了点意志力。

    “得,你还得继续坚持,如果真快要死了,再告诉我。”我冷冷地对他说。

    “我不像你,你文化高,班排长都罩着呢。”这家伙脑子冻抽筋了吧,反问了我这么个问题。

    我不就是,出了几期黑板报吗,刻意用了点创意,把班长以上的每人总结了一句最符合自己身份和性格的豪言壮语,描红写在了四块黑板上。

    这最多算是会来事,精神上投怀送抱。

    “你家吃猪肉,要是不大的猪羔子,就舍得吃啊?不得养肥点,懂吗?”那块肉让我压抑了好几天,现在拿出肉和他说事,我感觉还算恰当。

    “你是说,连里还有人想收拾你?”陈南愣在那里,仿佛大事马上降临到他的头上一般。

    好兄弟,我能说什么呢?你又怎么知道我那份最大的担忧。

    某种程度来说,这种越来越残酷的训练是件好事,否则,铁棍扔进温水里,不是熔炉,怎么能出来精钢。

    “文韬,你过来,总队要开展百名战斗小老虎评选,达标的,全部列入骨干进行深入系统全能培训,然后参加全省全国的重点实战行动,听到了吗?”和我说这话时,武强站在花坛上。花坛直径七八米,积雪覆盖下像个坟包。

    “全连报名多少人啊?我行吗?”我得学聪明点,明知道可能是坑,也得喊点口号,我假装怯生生地回答。

    “除了连长、指导员走不开,任何有潜力的人都参加,目前,确定的有你,有我,还有几个能跑的,练过散打的,我给你报名了。”武强轻描淡写地说着。

    入围赛这天,武强主动要求组织这次活动。

    目标:大顶子雪山,路况是积雪盘山路,往返距离23公里。方式:全副武装越野。全连25人参加,名额5人。

    我看着这些长腿、精干的班长、老兵和具有零星特长新兵们,我一下子泄气了。

    “文韬不能输了这第一局,否则,无法面对我爹我妈,我失去的胡悦,还有那个没弄到手的副科长级别的‘敌人。’

    我这样提醒着自己,怒骂着自己,激发着自己。

    文以载道,我学了那么多知识,向来又是点子和主意最多的人,我该用什么战术呢?

    这晚,我彻夜未眠,找到了连里一个来自体育大省的新兵:他号称“跑不死”,恶习是跑前抽烟,跑后喝酒。

    抽烟为了尼古丁刺激神经兴奋,喝酒是让狂热的情绪降温、减速。

    有缝隙,就能攻入。我决定想法得到他的支持。

    门口打更的男子叫“沿帽”,是一个看着几批新兵成长的更夫,老油子,天天戴着我们丢掉的“大沿帽”。

    从他那里,我拿到了一条玉溪香烟,两瓶地瓜烧。

    和“跑不死”谈判时,真没想到这个家伙敢接活。

    其实,也不意外,我几天前见过的。

    因为他抽烟,被班长处罚,把大半盒烟一股脑地塞到嘴里,短时间必须抽完。

    和他做交易,不是寻求他技术支持吧,这么说好听点,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跑不死”必须追着我跑,促进我跑,尾随后面,给我动力和鼓励。

    尤其重点冲刺前的500米,只要我跟的上,他尽量加速;绝对不能超过我,冲到前面。还有,如果我难受的要死,或者趴在地上不起来时,他可以自行加速冲刺,不用再管我。

    人,就是逼出来的!就这样,我以卧床三天养病的代价,豁出命的跑,“跑不死”虽然不停地在后面骂我、催着我,我连搭理他都没有,因为,我感觉这次极限运动中,我透支了所有的体力,连多余的一口气都不能奢侈地浪费了。

    武装越野我进入前四名,武强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