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话 蝉蜕 之八

鱼法以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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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良挥手撤去隐身的术式,打量着对面的阿姨警官,对方既然敢于现身,自己必然也要付之以相应的坦诚。

    “林警官,请接受我的歉意。如若在调查中被人发现,无论如何我也要首先确认对方的身份。对于您的职业来说,理应不难理解吧?”

    “哦?那么现在呢?”虽然已然见过一地萧杀的冰霜,但她依旧没有丝毫惧意。

    “本来是要消除您的记忆。但如果里会的档案记录准确,您既然是遥视者的子孙,那么我们被发现也不算丢人。”千良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并且,您被称为最不喜欢将案件移交给里会的联络者。”星铎一脸疑惑地补充着,“这真是令人费解,将案件交给里会,自己岂不是可以省下不少功夫。您一定非常尽职吧。”

    千良几乎立刻意识到星铎是在佯装困惑,他甚至可以猜到星铎的毒舌又在酝酿着什么,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拦。

    星铎果然没等任何人发声,便又开口了,“让我来猜一猜,是出于常人的自尊与高傲吗?

    所谓遥视者,即便在里会也绝对不是寻常可见的异能,他们可以借助水晶、水面或者铜镜,乃至只是依凭肉眼观测远方的景物与事态。

    但如果只是这样,也只是千里眼的程度罢了。遥视者之所以珍贵,不仅在于此种异能觉醒的概率极低,通常家族中数代不见一人。

    更令人惊叹的方面在于遥视者们可以将远方的图像交由众人同视,甚至模拟出逼真的情境。这样的能力在战争中简直是指挥者们运筹帷幄的利刃。

    相对于精神术式容易受到地形、天气、光线的影响,探察式神易于被发现,常人的科技产品无法在异能磁场中使用。

    遥视者全凭一己之力便可监视千里之外,只要护卫周全,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风险,只可惜你……”

    “星铎,请注意您的言词!”千良出声喝止着,几乎想即刻捂住星铎的嘴。

    阿姨警官却笑得云淡风轻,“不必打断他,我正想看看如今里会的年轻人们到底拥有怎样的资质。”

    “好啊!多谢您对言论自由的支持!”星铎颇有些得意,“如果我看得没错,您基本没有觉醒异能,根本无法企及贵族先人的神技。

    但您却拥有敏锐的目力,你可以看到常人无法得见的亡灵、残识、妖气与作祟之物,以及借由异能所遮蔽之物,比如里会那座隐于民居的华美庭院,您一定可以看得到。”

    “接着说下去,你一定很想谈谈关于‘最不喜欢将案件交给里会的联络者’这个称号的由来吧。”阿姨警官依旧满面笑容,像是一个善待孩童哭闹的保育员。

    星铎一惊,像是惊讶于对方依旧知难而进,语调中的玩世不恭亦消减了几分,“仅仅是可以看到,却无法如先祖一般俯视千里。亦不具备除魔的力量,您的心中一定有过悲凉吧。

    您加入警界,又成为常人世界与里会的联络者,那些灵异凶杀您并不愿轻易托付他人,因为你渴望一番证明,你要证明即便仅仅拥有常人的肉身,你也可以解决那些悬案。”

    “够了,星铎,你立刻闭嘴!“千良仿佛忆及那份感同身受的悲伤,大声断喝着。

    “千良,你不该动怒!”星铎神情肃穆,那神情千良只在他占星之时方有得见,“如果无法知晓内心与过往,我们怎能携手同行?我们要应对这些凶案,而这一次绝对不一样!”

    他看着星铎光彩流转的双眸,忽而记起自己从未忘记初见星铎占星的那一日,那场幼年之时的一场初遇。

    彼时他看着星铎的父亲带着那小小的男孩走进里会的庭院。那壮年男子早已是商界叱咤风云的王者,此刻却仿佛是由他那神情倨傲的幼子引领着走进这异能的宫廷。男人步履庄重,却依旧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

    他们离尊星台越来越近,那高耸入云的漆黑石台,矗立在里会的后山之巅,仰首而望,视野之内唯有满天星光,静默无言。

    山脚下早已聚拢着一干考官和观星者。

    那些神情轻慢的人们,发出嗡嗡的细语,宛如昆虫般刺破此地的庄严。千良皱起眉头,他有些同情地看着那小小的男孩。

    这些他也经历过,作为无法连接神明的巫者,直到他将考官手中的火焰悉数冻结,那些讥刺的声音才稍稍平息。

    他听说过男孩的名字,星之一族早已没落。接连数代都无法觉醒观星的异能,星空在他们的面前宛如三缄其口的石人,连带着闭上双目,对这一族不闻不问。即便勤修卜术,也依旧无法重拾往昔的荣耀。

    直到这个男孩出世,星空终于发出一声轻轻的吟哦。

    如果说常人也能卜卦,那卜卦只是将书籍的记载与勤学苦练的技艺作为唯一的依凭,完全是三段式的演绎,最终得出结论;

    而观星的异能,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各种卜术,聆听星空回音,通神问鬼,勘破天地玄机;

    至于极为稀少的先知,他们不仅可以看到未来的影像,他们留下的预言甚至可以决定荣衰、生死与兴亡。

    这天赋之间的差距,几乎是无法用勤奋而弥补的鸿沟。

    他看着那男孩踮起脚在俯身的父亲耳边说了什么,壮年男人居然有一瞬间的动容。

    星光的银梯自山巅蜿蜒而降,男孩在那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之上,仿佛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石。

    石台之上,大风呼啸,他的银白长袍如同飞鸟的羽翼高高扬起。

    他高举着浸满星光的法杖,群星一时间光芒刺目,夜色呼啸着宛如黑暗洋面之上的漩涡。

    那波涛汹涌的苍穹回应着他的咏唱,已经向这个家族关闭百年的苍穹再度开启了门扉。

    千良冷眼看着那些看客们一脸的失望,仿佛因为没能目睹一个家族的再次出丑而倍觉遗憾,全然不顾参加试炼的不过是一个七岁的男孩。

    他展开术式,于是听到那男孩瑟瑟发抖的声音。也许是为了一雪家族前耻,那孩子几乎耗尽了力量,已经没有力气走下荣耀的星阶。

    千良愣住了,这个傻瓜到底要怎样下山?他伸展冰翼,将一干看客的目光丢在身后,飞向那高高的山峦。

    他一直记得那神情肃穆的男孩,忽而一笑,“你是个巫师呢,不用扫帚也可以飞,带我飞一次吧,要再高一点哦!”

    千良轻叹一声,看着眼前已经是少年模样的星铎。这世间曾经被他人轻视、被自己怨恨、心有悲戚、渴求证明与力量的人原来根本不止一个。

    自己如是,星铎如是,那阿姨警察想来亦如是。

    “很聪明的孩子呢,是为了激起我心中的共鸣,防止我拒绝与你们合作,于是故意分析我的心理吗?”阿姨警官又笑了起来。

    “其实不必如此,我也会提供协助。”阿姨警官正色道,“毕竟我的首要任务也是守护人民的安全,我可不是为了自己私欲就一味蛮干的人啊!虽然没借助里会的力量,我也解决过几宗灵异案件。”

    警官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自豪。星铎脸上像是多了几分羞赧。

    “那么回到正题,你们对言灵这种事情怎么看?”

    “那位名叫云冽的女士根本没有异能。”星铎断言着。

    “唔,现在回想起来你们是已经探测过了。”阿姨警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回忆着,“我问过她与死者争吵的内容后,好像看到她身边灌木的树枝变得更长更锐利了。

    我虽然无法遥视,但眼神还算不错。应该是你们故意让她划破手指,从血液中探知是否存在异能吧。”

    “对,就算假设她曾经拥有异能,又被抽走了力量,也不太现实。因为异能依附于血脉,取走力量,身体必然受到损伤,但是她很健康。”

    “我是否可以提供一个假设。也许她一瞬间拥有了言灵的力量,让邻居死于她的诅咒,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拥有这种力量。这力量而后也转瞬即逝,或许称为暂时异能吧。”

    “这怎么可能?”千良惊呼着,“这完全违背对异能的认知,并且一旦是真的,大概人间也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