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开始,亦或者结束

颜雪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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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

    函馆某栋办公大楼的录音棚内,夏亚今天第N+1次发挥失常。

    一张专辑录了四天,才搞定两首歌,而且状态都不怎么理想,听得重金请来的制作人频频摇头,Li在旁边看了只能干着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我不在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搞得你到现在还心神不安?”休息时间,Li来回踱着步训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夏亚,“这几天录音不在状态,吃饭吃得比女人还少,去卫生间走错,连睡觉都不打呼!你现在很娘你知不知道?你说……”

    他停在他面前,弯腰下想也不想伸出魔爪狠狠狂扯他的脸皮,“你到底在闹什么?有什么不满足?”

    “我心里难受。”抓过一只抱枕抱在怀里,小天王那双迷人电眼成了死鱼眼,耷拉着眼皮里面转的满是委屈。

    Li愣了一瞬,难不成这粗线条孩子还在因为女神封杀他的事情难过?

    怎么可能?巴不得天天被封杀他才有时间到处去疯!

    “是么?”咬着牙拍飞他手里的抱枕,想要靠这支棋子努力上位的经纪人严声道,“这张专辑公司打算花大手笔给你宣传,每首歌都有来头,你要是给我,搞,砸,了……”

    一个字打他脑袋一下,不待手下留情的,“我一定会杀了你!”

    知道夏亚为什么那么抗打耐摔吗?

    Li大人可是圈里出了名的毒手毒舌。

    “Li。”夏亚被打了也不反抗,翻眼去看那超级暴力又事业心极重的男人,只病哀哀的道,“你把我打死就上不了位了。”

    Li大人胸口一窒,爆怒!

    “就凭你这个死样,我能干倒PINK做夏朝的第一经纪人?我特么捧出十个这样的你都超越不过苏月伶一个人的成就,你算个屁!你跟我横个屁!还不长进!不长进!”

    他那个气啊,狂揍夏亚。

    可是破天荒的,再没听到求饶声。

    “你……”抬起的拳头又放下了,改攻势!

    抱手站在他正对面,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用自己强大的气压胁迫的问,“你有什么心事?”

    “我做了件坏事。”夏小胖坦诚。

    Li大人笑了,“你做的坏事还少了?”自己带出来的小孩子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这次特别坏。”坏到家了,坏到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天和锦瑟在飞机上吵完之后,他本来想立刻道歉的,可是没想到叶涵突然打电话来,他更没想到自己一张照片会引起那么巨大的连锁效应,连今天早上他进录音棚前都有记者在问他,知不知道锦瑟和苏月伶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对锦瑟和叶先生的关系怎么看?

    他错得太离谱了,孤儿院长大的小孩怎么会不知道伪装是为了什么?就那么轻易改变了那臭丫头的人生,他真是坏到家了。

    特、别、坏?

    Li眉梢轻挑,锐眸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光,看起来这次是真的在悔过了?

    不,用直觉上来说,特别坏的意思是:捅的娄子特别大!

    “到底是什么事?”抱着自己孩子惹出来的祸,帮他擦屁股理所当然的心态,问。

    这么多年了,Li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女神的封杀令都下了,开玩笑,他眼睛眨过半下?

    夏小胖吊他胃口似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垂头丧气的小声说,“锦瑟和叶涵的照片,是我发出去的。”

    于是接下来,你就看到Li的表情在数秒间呈现不同的精彩纷呈的变化。

    从怀疑,震惊,不可思议,火山喷发前的狂怒,暴躁……耳边和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又是女神,又是锦瑟,这是多大的麻烦!

    不能换个对象得罪吗?

    嘎然数秒后……

    “小混蛋,给你一天时间。”Li大人终于恢复了平静,哀莫大于心死的放言,“去把这件事情解决。”

    “怎么解决?”夏亚下意识问,眼神儿都直了。

    他茫然啊!

    蛮横霸王如他,从来没跟人说过愧疚的话,向来什么事做了就做了,只图一时痛快,才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这次是例外。

    内疚是一回事,解决又是另一回事,压根没想过!

    容不得他不想,Li一把拎起他就往录音棚外踹,冰冷无情的说道,“道歉,道歉没用的话就自残吧,刨腹什么的,要懂得入乡随俗!买几瓶安眠药去问锦瑟希望你吃几颗,她怎么说你怎么做,哪怕要你围着东京铁塔裸奔整晚都可以!”发红的眼睛里泛着可怕的寒光,“得不到宽恕别回来。”

    随即毫无怜惜的把门关上,再叹息……

    问题儿童,居然得罪女神的女儿……

    但真实的情绪是想骂: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小王八蛋快搞死他了!

    左晓露在函馆的家是非常传统的日式建筑,古典式的楼阁和惬意的花园,还有两口温泉供自家使用。

    她的妈妈早两年回到这里,开了一家不大的茶道培训班,每天就在家里授课,虽然和黑道有些关系,但没怎么显露,人也随和,倒是颇受周围邻居的喜欢。

    不过若是路人经过,看到这样富有神秘气质的宅院都会不觉心头起寒,尤其不管怎样的天气,门口都会常年站着四个壮汉,弄得本来就纠结的夏亚忐忑不安,那丫头住的是个什么鬼地方?

    “妈妈!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像我喜欢的一个明星!”正在门口来回迟疑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的兴奋的声音。

    “嗯……我倒觉得他和小墨长得挺像,原来我们家晓露喜欢的都是这个类型的。”

    糟了,这里也有粉丝?

    小天王的职业反映,发达的脑神经立刻幻想出自己飞奔在日本狭窄的街道里,身后万人狂追……好可怕!

    “不过他鬼鬼祟祟站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挽着妈妈的手,左晓露伸长脖子想把他看清楚些。

    “对哦……”晓露妈妈天然呆反映,“这条路的尽头不就只有我们家吗。”

    知道遗传的可怕了吗?

    母女二人走进,左晓露‘啊’的惊讶,差点没蹦起来,“你真的是夏亚!”

    “这位夏亚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晓露妈妈温和的笑着问,随时一副只要你点头,她就会请你进门坐的好客模样,实在太没防备心了。

    门口那四个壮汉可不是摆设啊!

    “你来找锦瑟对不对?”这回左晓露的反映够快。

    上次派去机场接机的人回来告诉她,锦瑟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同行,分开前留下了联系地址。

    夏亚愣了一瞬,接着不好意思的‘嗯’了声,“我来找她道歉……”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院长教育得好,做人要诚实,对他人诚实,更要对自己诚实,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什么错事让自己寝食难安,那么必然,道歉是一定需要的。

    二月底的函馆,冰天雪地。

    走进左左家古老的庭院,神秘的气息让平时毛躁惯了的小子都不由放轻了脚步,生怕不小心惊动了神明,罪孽更加深重。

    听到人找上门是为了道歉,如果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道歉?

    本来左晓露不愿意让夏亚进门,虽然她很迷他演的偶像剧,不过怎么说她也是北堂墨的人,受到熏陶特别的讲义气,也许锦瑟现在根本不想见到夏亚呢?

    可晓露妈妈说,应该给每个人犯错的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带他来到这里。

    “呐!这里是书房,小锦瑟就在里面。”

    夏亚探身往黑漆漆的拉门里看了看,长方形的空间,无尽延伸似的,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散发出旧书独有的味道,混淆着冷冰冰的空气,让人心头不觉发寒,隐约能看到在左边的角落,有上楼的木梯,也只有那里有依稀的光,证明上面有生命迹象。

    “没有灯吗?”他问,真是要命了,那丫头怎么从小就喜欢找这些阴冷的地方呆着?

    其实他怕黑。

    左晓露故意要吓他,“小天王!勇敢点!锦瑟在二楼,上去吧!”

    说完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把他推进去,直接拉上门,“好好道歉,一会宵夜做好了再来叫你们哟……”

    道歉,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这样的宅院,隔音效果都不好,楼下的响动锦瑟听得清清楚楚,左晓露一走她就在楼上叫他了,“夏小胖,你不是在录音吗?跑来找我做什么?”真的是找她道歉?

    听到熟人的声音,他心里踏实多了,应着声往楼梯那儿走上去,“死丫头,这么大的房子你怎么偏要找个那么阴森……”

    阴森?

    当夏亚爬上二楼,看到楼上那温馨舒适又明亮的环境,顿时说不出话来。

    电视机、小冰箱应有尽有,靠墙的小床上堆满了毛茸茸的洋娃娃,锦瑟小姐趴在典型的日式暖被桌上,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玩那种不费脑的弱智游戏,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于是立刻,一种温暖舒适的居家感将夏小胖内心的不安驱散。

    这感觉如同他眼里的人,没有刻意打扮的轮廓看上去那么柔软,那么美。

    “你不知道书房里总会有一个小孩子的天地吗?”锦瑟才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鄙视道,“对了,你从小就不喜欢读书。”

    还能挖苦他,看来没受太大的打击。

    两步爬上温暖的小隔间,脱了厚重的羽绒服,他盘腿坐在她身侧,然后……

    十分钟过去了。

    锦瑟又打完了一把小游戏,终于肯回头搭理亲自登门赔罪的人,明知故问“你来做什么?”

    “道歉啊。”他回答得特别快,顺溜的说完,对着锦瑟毫无表情的脸又别扭起来,“那什么……我……”

    “算了,不用说了。”继续打游戏,眼睛盯着屏幕,她淡淡说,“你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错,我是被宠坏了,就算有你在其中做了那些让我更误解我妈的事,我那样和她对着干真的很不对。”

    从来她都没站在谁的角度为谁着想,就算是对叶涵也如此,好比那年去泰国惹出那么多麻烦,心底也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没错,而且事后,还伴着丝丝窃喜,因为那一行,她期望的爱情开始发芽。

    全然忘记当时带给叶涵的担心,还有那场惊心动魄的拳赛。

    现在想想,真是个闯祸精啊……难怪叶蓝婧姝不喜欢她。

    这几天反反复复的在思考,想得最多的是自己。

    锦瑟的不可一世,锦瑟的骄傲任性,已经不止一个人告诉她,没有叶涵,你什么也不是。

    这十七个月,自以为是的是她真的离开他了,离开了又怎样?

    心里永远的依赖,难道没有他就会成低能儿吗?

    越发的讨厌自己。

    “我要道歉的不是这件事。”看她毫无变化的表情,夏亚心里特别愧疚,觉得他做的事实在是太混了。

    来时他就想,如果她像在泰国的时候揍他一顿,那样都能好点!

    “还有别的?算了,别说了,我现在没心情,你换个人忏悔吧,比如阿菜。”坏小子做坏事,太正常不过了,锦瑟根本没当回事。

    猛然……

    夏亚从身后抽出一把折扇,双手捧着低下头送到锦瑟面前,用生平最诚恳的语气,“那天我去泰国以前刚出酒店就在出租车上看到你和叶涵出来,随手就拍了你们牵手的画面,爆你新闻的人是我,我非常、十分、特别、超级对不起你!所以……”

    抽空抬起头再看她一眼,确定她是在听的,继续低下头,“随便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有怨言,对不起!”

    说完,将手里那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折扇往锦瑟手里送……求惩罚。

    原本还在键盘上跳跃的指尖停止了动作,任由屏幕上的敌方无所忌惮的在自己的土地上攻城略地,毫无抵抗,防御在顷刻间被瓦解,直取王城。

    GAMEOVER!

    她转过头,终于给了夏小胖一个正眼,“照片是你爆的?”

    过于直线的语气,连她都不太相信自己会那么平静的就面对了。

    不然呢?

    真的是温倩又如何?

    可是叶涵说过了,他和她早就达成约定,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她怎么连叶涵也不相信了?

    夏亚充满歉意的点点头,同时将手里的折扇往她跟前送。

    她垂下眼看那硬纸壳做的‘凶器’,犹豫了那么几秒。

    “算了。”

    算了……

    垮下了肩膀,双手没力气的搭在小桌子上,放空了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似乎在一秒钟里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哪里还有揍他的心情。

    “锦瑟啊……”夏亚被她这没反应的反映吓到了,“你打我吧,要不哭出来也好,至少舒服点。”

    他才说完,她就没力气的回道,“你不是说哭没什么用吗?”

    对了,温倩也说过类似的话,就在新闻发布会那天下午,她说,只要说一句‘我不想吃饭’,就能让叶涵紧张。

    惊动了他只会为她牵动的那根神经,只要她开口,他有什么不能放弃?什么不能给?

    她想起来,那天下午可没让温倩得逞,她想起她那一刻就决定要成全叶涵,离开他让自己成长,可是到后来怎么就忘记了呢?

    她一早就清楚的,温倩什么也没有,而她有叶涵。

    连左左都知道,她在何时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迷失得那么深?

    就在这一时半刻,仿佛想通了一些,又悟出了一些,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夏亚惶恐等待的惩罚还没降临,左左在楼下喊他们去吃宵夜,锦瑟刚想站起来,眼瞅到夏小胖非常诚恳的还跪坐在自己侧面。

    “你要我惩罚你?”她问,继续目无表情。

    小天王点点头。

    她沉思了下向他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照做,上缴手机。

    翻出了Li的号码,锦瑟拨通,那边接起来只问,“搞定了吗?搞定了快滚回来录音!”

    一听这口气,失意中的人才有了几分意识,原来作恶多端的人这几天都不安了吗?所以才上门请罪搞得那么正式。

    “Li先生。”想了想,锦瑟开口道,“我是锦瑟。”

    一听是女神的女儿,气场强大的Li立刻化身温顺小猫,声音降低N个分贝讨巧的问,“我们家夏亚的道歉您满意吗?”

    “是这样的……”低头看了眼诚心实意的坏小子,锦瑟冷了许多天的脸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最不好的一种……作恶之前的坏笑。

    “他的道歉我很满意,不过还请您好好监督,他说的为表诚意,三个月内,上通告之前,不吃杏仁巧克力。”

    晴天霹雳……

    “……我没有这么说过!”抢过电话的时候,只听到Li无情的回应了‘收到’两个字。

    挂线,再无挽回余地。

    “锦瑟……”他嚎叫。

    那个曾经被叶家主人惯得无法无天的小恶魔冲他扬了扬眉,冷笑,“你自找的。”

    日子平静得让人隐隐的感到惶恐,虽然每天有左晓露在身旁,过于安静的心总会提醒锦瑟,又过了一天,今天仍旧没有与叶涵联系。

    他……在做什么呢?

    还是不敢看新闻,也没有勇气主动给他打电话,压抑着自己不要再乱想,然后在漫无止境的等待中苍白度日。

    过完短暂的二月,三月初是锦瑟的生日,十九岁,已经到了该承担的年龄。

    这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把路都封了,到入夜才渐小了些,庄四就在她们正准备开始给小寿星庆生时,一步一个脚印,不辞劳苦的踏雪而来。

    事先谁也没有知会,这住址也是他临时问了北堂墨自己寻来的,算是惊喜。

    温了酒,准备了一些小菜,坐在暖气十足的小客厅,只有三个人小聚。

    没有往年生日那种热闹的气氛,也许平静的面对一个生日,也是成长的标志之一,渐渐的,锦瑟开始将一些事情看淡,看开。

    也许她早该需要一个这样的生日宴,来提醒自己,她今年十九岁。

    庄生说他来了一个多星期,走遍了北海道每个角落,终于把结香找到,“她……已经嫁人了。”说出这个事实,他表情晦涩难明,最后的结果,便是参加了一场他最爱的人婚礼。

    如一夜长大,失去却不是在那天发生。

    锦瑟吃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庄生捏着白色的小酒杯主动碰了碰她手里的那只,将温热的清酒喝尽,再道,“那个男的不错,大公司的小文员,性格中庸,看上去挺老实的,对结香很好,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她。”

    “你没有抢婚吗?”听到这个消息,左晓露是最不淡定的,“有没有做最后的争取?”

    “我有啊……”庄生哑哑的笑起来,“差点抢婚了。”

    只是差点而已,他自己都是已婚人士,而且那是结香的选择,他爱她,所以尊重她。

    “她在结婚前,我们长谈了整晚。”该说的,不该说的,甚至他的歇斯底里和平静后放下自尊恳求……

    “都结束了。”末了,只有这四个字表达心情。

    “唉……”左晓露遗憾到极点的叹息,“我还以为你们最后会冲破世俗眼光和门第束缚,走到一起呢。”

    庄生笑里含着苦,一边喝酒一边反过来安慰她,“你和你家北堂还冲破了民族仇恨呢,不是比我这段更精彩?”

    “那倒是。”她人多好打发,身边有个这样的角色,虽然平时沟通困难了些,有她在,凝重的气氛总会松散,由衷的觉得这样真好。

    锦瑟始终什么也没说,听他们二人对话之后自顾的发起呆来。

    庄生看她想得出神,就故意将嗓子提起几分精神问她,“小锦瑟,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他挺替她和叶涵担心的。

    那份声明还没放出,也不知道叶家在等什么,在找结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被记者跟过,当时还以为是他家老头派来跟踪自己的人,抓到了一问才知,为的是锦瑟。

    今天来了坐了那么久,她竟然一直没问涵少爷,是在忍,还是真的没想去问了?

    心累了,总是会厌倦会逃避的。

    曾经,他的结香就是这样。

    不。

    这念头才钻出来,不久前才得到真正答案的庄生立刻否决了自己。

    他们谁都没有累,只是没有走到一起罢了。

    罢了……

    “我想等那些记者不再那么热衷报道我之后,还是继续跟我妈妈做巡回演。”她回答得很快,平稳的语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说完她看向庄生,仿佛神情里顿了一下,迟疑了什么,然后神色暗淡了下去,终是收回眸光。

    庄四看出来了,是在忍着呢……

    打心底替叶涵松了口气,然后侧身探手过去,从放在旁边的包里取出那只牛皮纸袋,“这是叶涵让我给你的,我不知道算不算生日礼物,自己打开看看吧。”

    听到‘叶涵’两个字,锦瑟神情里明显的跳跃,不管每天有多平静,静到开始懂一些以前看不透的事,还是会希望生日有他陪自己一起过。

    就算不能见面,发生点什么与他有联系的事也好啊……

    接过那纸袋,打开取出里面的文件,一页页的彩印,风景的图片旁边,那些条条款款写得清晰明确,左晓露凑过去看,只扫了一眼,立刻就羡慕的惊叹起来,“哇!这是哪里?好漂亮的风景哦……”

    “是普吉。”庄生多好的眼力,事先没偷看过,就凭那彩印上的图片都知道是什么地方,他又问锦瑟,“都是写什么呢?涵少爷要邀你游普吉岛?”

    “不是的。”她摇头,翻到最后一页,落款是叶涵的签名,日期早在四年前。

    庄生干脆伸手不客气的就抓过来自己看了,才瞄了一眼就忍不住骂了句粗话,“我去!锦瑟小朋友,发达了啊,你知不知道普吉岛一栋靠海的别墅多少钱?”更别说还附带奢华游艇和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拉风跑车。

    涵少爷泡妞真是大手笔,比不过了比不过了,有人心灰意冷,哀莫大于心死。

    “不过为什么是四年前?”他好奇,把那落款凑近了自己的脸看了又看。

    左晓露光是听着都羡慕得要命,北堂墨平时为人霸道嚣张,把她圈做私人专属,认识那么多年就结婚的时候送了颗钻戒,突然觉得好亏。

    “唉……”小房间里暖气太足了,庄四往榻榻米上顺势倒下,拉开拉门透气,对天长叹,“突然变成小富婆,有什么感想啊?”

    他准备的那份礼物要不要拿出来呢?

    拿出来是不是显得太渺小了?

    锦瑟沉默了良久,表露出来的只是一抹了然的笑,那样恬然,“没什么感谢,只是突然知道了一件事情而已。”

    “是什么事情?”左晓露好奇的问。

    “我知道!”庄生自发举手,然后学着锦瑟傲娇的语气,“我不告诉你。”

    雪停了,满月悬挂在天上,明晃晃的照得夜色欣然撩人,锦瑟挪到拉门旁边坐着,放在腿上的是那份叶涵送的房产,算不上十九岁的生日礼物,也或者说也许没打算在今年给她的,只是提早了而已。

    为何提早,暂且不要去想它……

    看着外面的雪景,那一片披上银白的院落,在无风的夜里被静止,回忆里荡起十四岁那年冒失的泰国之行。

    飞机在离开曼谷机场的那一刻他问她,对这个地方有何感想?

    任性的小不点儿撅着嘴非常厌恶的回答,“我讨厌这里!”

    他问,“为什么呢?”眉宇里充满困惑的不解。

    她看着他说,“这里让你难过。”

    离开泰国的时候,锦瑟就是这样想的,那里带给叶涵太多悲伤和残酷,所以她讨厌!甚至有些憎恨。

    “可是……”男人舒展了眉头,对她笑得柔软,“我从来说过自己讨厌这里啊。”

    接着他拍拍她的脑袋,习惯性的动作,说,“这里是我曾经生长的地方,我会让你喜欢上它的。”

    他会让她喜欢上那个地方,会让她看到那里美好的一面,漂亮的风景,值得期待的天空,所以,他送她那里的房子。

    是这个意思吗?

    真正勇敢的人,永远都会选择面对。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雪终于停下了,这该是今年函馆的最后一场大雪,临近凌晨,宽阔的街道被积雪覆盖,虽然拥堵,车辆却都有条不紊的保持着距离,缓缓的向前移动。

    叶涵就坐在其中的一辆之中,不时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了,按照北堂墨说的地方,应该就在前面的街道转入住宅区的小道,雪那么厚,大概也不好行进去。

    “我在这里下吧。”

    他对出租车司机说,付钱之后打开车门,瞬间被冷空气包围。

    视线里的一切都与雪白脱不了干系,这一抹梦幻却成为他想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的阻碍。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沉吟,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往那个方向走去。

    还是想见她一面,至少在她生日这一天,难得的,他也任性了一回。

    叶涵没想到要见个人会那么难,找到那所道路尽头的大宅时只有二十分钟就要过完这一天了,典型的和式古建筑,朱红的大门是敞开的,没有灯,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他礼貌性的敲了两下门,从里面走出来几个全身穿着酷黑的壮汉,领头只有一句话,墨先生吩咐过了,他要进去就要先放倒他们。

    摆明了是北堂墨的恶趣味爆发,他自己都打不过他,还想让他手下的手下的手下来刁难他?

    哪里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闯关游戏上?

    “你们怎么知道等的就是我?”走到门边将蛋糕放在干净的角落,叶涵颇为好奇的问。

    领头的那个拿出手机,调出一张涵少爷正面帅照展示出来,用一口极其不流畅,腔调很歪扭的中文,“你不知道现在是信息时代吗?”

    喔……原来如此。

    叶涵眉梢轻轻提了那么一下,字里行间是那么漫不经心,“你不知道你们在找死吗?”

    他赶时间,很急!

    晓露妈妈也没想到家里那么晚了还有访客,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进来。

    等她隐约听到外面的响动走出去看时,家里的护院门神们横七竖八的被放倒在门口,唯一站得笔挺的男人,她不认识。

    寻仇?这些年早就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请问你找……”

    “锦瑟。”他回答,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到门角那儿拿起蛋糕,再看向正在用略带防备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女人,问,“我可以见她吗?”

    视线移到他手中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晓露妈妈恍然般松口气,“你一定就是叶涵吧。”

    “晓露的父亲去世之后,我们遇到很多麻烦,如果不是北堂的话,现在都无法回国呢,刚才非常的抱歉,大概他们以为你是仇人的儿子……”

    走在被冰雪覆盖的小桥流水的风景里,晓露妈妈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说。

    就算他不是,那样的身手也十分叫人佩服。

    叶涵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也懒得解释那是墨公子的恶作剧,还有一刻钟才过十二点,已经够了。

    雪刚停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扫除一条道路来,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纯白的月光迎合着视线里银色的景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想打扰的宁静。

    晓露妈妈继续道,“锦瑟在我们家住了快半个月了,我很喜欢她,她和晓露性格相差很多,晓露太随我,总是让我放不下心,不过锦瑟不同,她是个特别懂事安静的孩子。”

    安静?

    跟在后面的叶涵抬头愣了一瞬,很快清俊的脸上那一丝诧异的痕迹恢复平静。

    安静,大概是的吧。

    若是小不点儿不想理会的人,你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最多遭她一记冷眼。

    刚送她去读书那年,班主任第一次家访时就透出了长远的担忧,那孩子说什么都知道,学东西也快,就是不合群,没事就找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圈在她的小世界,谁也进不去,她更不会主动去搭理谁。

    那个世界,似乎叶涵得到了特权的许可,他走进去了,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却要离开,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又只剩下她自己。

    他不放心。

    “放不下心吧?”走在前面的温婉的女人停了下来,转身对叶涵绽了个长辈那般心如明镜的笑,道,“就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都藏在心里,所以才更担心,这几天我就在想,锦瑟能受我们家晓露影响就好了,至少可以让自己快乐些。”

    人的烦恼是因为想得太多,如果少想一些,就会轻松些。

    叶涵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难得没有隐藏情绪,“麻烦您照顾她了。”

    晓露妈妈没所谓的眯笑着摆摆手,“比我们家晓露省心多了,根本不麻烦!呐,顺着这条路转过去,他们就在转角的那间庆生。”

    顺手指向蜿蜒的小路尽头,依稀能看见明显与月光区分出来的灯光,就在那儿了,都快一个月未见。

    道了谢,叶涵往那方向走去,又听到身后的人说,“晓露两岁的时候都还不怎么会走路,我只要看到她歪歪扭扭的自己站着,就害怕她站不稳,会摔倒,摔疼,晓露爸爸跟我说这样不行,如果我永远担心那么多,她永远都学不会走路,后来我试着放手,虽然看她自己摔倒心里比谁都疼,可是很快她就和其他孩子一样走得稳稳当当的了。”

    道理总是很简单的,做起来难上加难。

    “再舍不得也要放手。”

    回身过去,叶涵看到晓露妈妈和霭却严谨的面容,大抵是以过来人的角度给他善意,亦是有些艰难的忠告,“不然她永远学不会自己走后面的路。”

    毕竟人生有太多无法掌控预料的未知,你不可能时时陪在她的身边。

    冷空气里,年轻的男人被那样的话直击内心,来时仅剩下的一点点不舍和沉积了多年的放不下心也被打散了。

    他不想她永远学不会走路。

    走过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小路,转过弯就看见庄四四仰八叉的躺在木质的高架地板上,脑袋对着他,双眼在看天,手里还捏着酒瓶,不知道有没有喝醉。

    仿佛是在发呆,想某个人。

    木门拉开了一半,能看见左晓露缩在一角抱着电话碎碎念个不停,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凶,电话那端应该是北堂墨吧?想他那种没耐性的性格,此刻必然在因此头痛,电话挂不是,不挂更不是……刚入门受到了不痛不痒阻拦的涵少爷心里好受点了。

    走近,庄四应声坐起来扭头去看,见到来人愣了几秒,遂笑道,“哟!还是没放下心?”刚才那回眸,他还以为自己真喝多了出现幻觉。

    叶涵在他面前站定,因为房子结构的缘故,正好和勉强坐在木地板上的人平视。

    “只想今天来看看,明天早上就走。”回答尽量简约,心思早就在他出现那刻被人看透了。

    “那可不巧,涵少爷,你来晚了点儿……”

    晚了?

    怎么会呢?不是还没过十二点吗?

    庄四见他难得一头雾水的样子,干脆把合上一半的拉门利落的拉开,盘腿团坐的锦瑟就出现了……

    看上去喝了不少,面颊红彤彤的,右手里捏着一支筷子,正在拨弄面前从碟子里散出来的花生米玩,那样子,简直呆到家了。

    叶涵愣住,养了那么多年没见过这丫头这种呆相!一时之间连他的反映都失去了。

    那埋头认真数花生到底有多少颗的小醉猫呢……下意识的侧目往门外看去,一眼望见那个男人,表情依旧的呆,眼睛眯起又撑开,小脑袋往左边歪,又摆正,再往右边歪,在脑海里努力搜寻那张熟悉的脸的同时,从各个角度全方位打量,嗯……他到底是谁呢……

    瞬间叶涵明白了庄四说的‘你来晚了’是这个意思。

    不用多想,锦瑟喝醉了。

    “瑟儿……”他犹豫,连叫她的名字都那么干涩,要不要跟她说句‘生日快乐’,说了有用吗?都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庄四靠坐在门边,欣赏涵少爷万年难得一见的无措。

    ‘一物降一物’这词儿谁发明的?说得真是好!

    小不点儿眼睛眨也不眨半下的盯着叶涵看了许久,随后有了动作,她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本能想站起,可是实在太晕眩,只好用猫爬式……难看又狼狈的挪动着靠近站在外面的男人。

    然后,向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柔软的小手,暖暖的指腹,触摸到男人被冷空气侵蚀的俊脸的一刹,蓦然,全身都为之轻颤。

    “喜欢。”她清晰的吐出两个字,就那么直接,真的是喝醉了,如果没喝醉,那个平时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心思藏得比大海还深的小丫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当着别人的面表白了呢?

    连庄四都坐直了觉得不可思议,捶胸顿足怎么没早点把手机拿出来给她来个现场直拍!

    叶涵在无法形容的惊讶过后对她露出永远纵容的表情,她回应,没心没肺的一笑,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去,抱紧,真是想一辈子都不要松手了。

    临近一点,左晓露终于把远在S市的北堂墨骚扰了个够,挂了电话在妈妈的搀扶下回房间休息去了。

    叶涵就近把锦瑟安置在他们喝酒的那间暖融融的偏厅里,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好她,才坐到玄关边,和庄四把酒继续,对着月亮闲聊。

    “说不来的,怎么又来了?”点了支烟,庄生闲闲的靠在门边抽。

    只要有锦瑟在,叶涵是不抽烟的,优质家长的习惯,养成多年。

    “放心不下就来了。”他回得简短,一来就被左晓露那看上去活得简单思想也简单的妈妈先心平气和的教育了一顿。

    他很受教!

    刚结束了一段感情的人在患得患失这方面颇有心得,庄生说,“放不下心也没用,你要放她走,就要相信自己她有一天会自己回来,况且她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你控制不了。”

    不回来,那是你没本事。

    叶涵向来话少,挺沉闷的一个人,庄生又问他,“干嘛突然想到送那丫头普吉的房子?”

    日期还是四年前,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好奇。

    “没什么。”叶涵不肯说的,比锦瑟的嘴闭得还死,更重要的是你打不过他,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庄生只好叹,“要是我和结香也能像你们这样有默契就好了。”

    就那么一个延迟的日期,锦瑟看了一眼就能懂叶涵的意思,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别人根本看不懂。

    他和结香,永远都没机会培养这种默契了。

    看他孤家寡人,叶涵就知道这次找寻又是未果,没有多问,问了只怕人更伤感。

    不是他和结香没默契,而是结香懂的他不一定懂。

    其实庄四很脆弱,某种角度来说他与小不点儿一样被宠得无法无天,所以当后来他想要娶结香,家里极力反对时,他才像个孩子似的负气抵抗,垂死挣扎,他如无头苍蝇埋头乱闯,看清时局的单结香选择极端的方式让他成长,代价是他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看别人,总是比较容易就看清楚。

    于是想到自己,想到锦瑟十九岁生日这夜喝醉了却凭本能反映拥抱他时,叶涵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了。

    再艰难也要放手,就算后来她会恨他也好。

    他不想把她变成第二个离开了庄家就会死的庄家四少爷。

    庄生在默默小酌了十几杯之后,看着院落里静止的雪景,淡然的说,“结香结婚了。”

    叶涵倒酒的动作稍顿,这句话的另一重意思是:结束了。

    难怪,这次再见到那家伙,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改变。

    当年在泰国是他看着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儿庄家四少爷,拼了全力去做自己生平的第一单生意,身为他的朋友,更是一辈子都没得说的好兄弟,叶涵愣是袖手旁观,一句话都没说。

    是不是真心的喜欢一个人,其实真的看得出来。

    你喜欢她,就会心甘情愿的为她改变,甚至把曾经的自己都丢了,还有放弃,和成全。

    “认识结香的时候她是朋友的朋友,长相路人,扔大街上就抓不出来了,一群人出去玩,她话不是最多的,可是偶尔冒出一两句话绝对一针见血,我也不知道怎么平白无故就被吸引了,总觉得不管在什么时候,闹成什么样子,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找到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庄四一边喝一边说,眼神是放空的,表情很淡,毫无防备,看那模样就知道,这时候脑子里必然全是他口中说的人的身影,挥散不去。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她真的特别了解我,很多话不用全说出来,我看她一眼她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从来没吵过架,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能用那些你想也想不到的怪招哄你开心,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对什么都看得特别透的人,所以不需要说太多她都能懂,结果……”

    他拼了命和家里对着干,拼了命努力只想着今生非单结香不娶的时候,她却主动离开他了。

    很伤感不是吗?

    说完庄生瞟了听故事的叶涵一眼,被酒意熏染了的眸里有几分受伤,他再看看屋里睡得安稳的锦瑟,又道,“我找到她那天她正在试婚纱,闪婚,对方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普普通通的性格,普普通通的人,我问她我有哪里不好,连那点时间都不给我?我说要和庄家断绝关系,和小白结束毫无意义的婚姻,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猜结香怎么说?”

    “她离开你不是因为她受不了那些压力。”叶涵淡淡的回他,都不需要再从庄生口中听到单结香的答案。

    “她不想你离开庄家,她想你继续做自己。”

    因为太了解了,离开了庄家的庄生无法再做少爷,不会再被人捧在手心,无法挥霍生活,那便不再是风流潇洒自由自在的庄生。

    因为看得太透了,她离开,是不想他因为她去承受那些压力。

    单结香这个女人,勇敢得让人佩服。

    庄生心里再清楚不过,听到叶涵把这个残忍的结论说出来,忍不住难看的笑起来,肩头都抖了,喉咙也哑了,哽咽……

    没跟上节奏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原来一直是他啊……

    这夜太深,不知道谁的心在流眼泪,无声的。

    成长本身就是一种痛,也许你能选择一种自认为完美的方式让你心心念念的人安全的长大,也仅仅是长大而已,然后呢?将她永远禁锢在狭小的笼子里?

    无澜的深眸最后锁在蜷缩在他大衣里睡得安稳的小不点儿身上。

    只是希望现在才做这一切,还不算太晚。

    大雪过后,放晴的天空在阴霾了半个月后毫不吝啬的露出澄澈的蓝色,阳光的味道在鼻息间四溢,锦瑟被那一抹耀亮晃得终于忍不住,睁开了干涩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侧躺在昨天过生日喝酒的那间小偏厅的榻榻米上,身上不知道是谁给她裹了厚厚的棉被,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四下被收拾得很干净,已经无人,她却嗅觉极佳的闻到一股淡淡的奶油的甜味。

    虽然被宿醉的头痛肆虐,可心里很舒服,昨天晚上她似乎见到叶涵了,那是梦吧?

    真好,光是这样想想她都能舒心的笑起来,能天天做那样的梦就好了。

    哈!

    懒洋洋的晒着隔了木门渗透进来的第二重阳光,已经开始过二十岁的日子了,她要快点努力追上他才行!

    心下才给自己打完气,艰难的翻坐起来,想在宿醉里励志的鼓励自己要好好生活,坚强点!回头就发现迟到的生日礼物,一只包得很漂亮的蛋糕盒子,上面附带了张淡紫色卡片。

    生日蛋糕?

    她发怔,庄生来的时候明明没这个东西啊……

    拿了卡片打开看,那字迹立刻就震得她全身发麻!

    生日快乐……只有短短的四个字,落款一个‘涵’字。

    是叶涵!

    他真的来了!

    左晓露像小时候那样,起床便披了厚厚的棉衣,倒了杯凉水,把牙膏挤好,走到院子里那颗桂花树下,刷牙……

    左侧偏厅的门‘唰’的一声被拉开,愣是让人听出了急促。

    “啊,锦瑟,你醒了啊?早餐想吃什么?”含着满口的泡沫,她盯着浑身酒气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的人,“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泡温泉?”

    锦瑟急得全身都发抖了!空空荡荡的院落,被阳光晒得泛出极其刺眼的光的积雪,几个穿着和服的下人抱着茶具从对面的长廊走过,一切有条不紊,仿若这寻常天,没有任何事发生,没有任何人来过。

    手里攥着那张卡片,和左晓露对视,急切又隐忍的问,“你有没有看到?叶涵?他在哪里?”

    如果不是梦,如果他来了……

    已经意识到了,他不会等她醒过来的,这个时候他肯定已经……走了!

    可是还是抱了一丝丝的希望。

    就算再见一面也好啊,怎么能那么自私,都不让她见一面就走了?怎么能那么狠心……

    “啊!”左晓露反映过来,慢半拍的性子磨得她快发疯,转身往自家宅子的大门方向看,“早都已经……”

    就在她往那边回头的时候,锦瑟想都没想就跳下玄关,疯了似的往外跑,现在追,追得上吗?

    身后的喊话都听不进去了。

    左晓露冲她背影大喊,扔下牙刷和漱口杯想跨步追去,才迈开步子就在地上滑了一跤,栽进早上才被下人扫在一堆的积雪里,冻得她连打了三个喷嚏。

    “来不及了啊,都走了两个钟了,鞋子都不穿……”

    函馆最大的一场降雪终于结束,明媚的阳光重现人间,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亦有追之不及的失措。

    空荡荡的那条街,不管是身后还是眼前,早就被清扫干净的道路焕然一新的清爽干净,锦瑟却摔了一跤,扭了脚,狼狈的坐在那路中央发呆,连个扶她起来的人都没有。

    多想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街的路口折返回来,只消让她看一眼就好了。

    可是其实她已经知道,他要是有心,哪里那么容易让她看到?

    夏亚顺利的录完自己的新专辑,一大早买了生日礼物高高兴兴的来打算给锦瑟小朋友惊喜,哪知刚转进笔直的街,就看到远处一个人坐在那里。

    多冷的天……

    竟然是坐在那儿的。

    恍惚,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阴森森的道路即便有阳光充斥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悚然,心下骂着‘见鬼了’,视线定住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鬼?

    跑过去,蹲在她面前,来人先是被她没反映的反映吓到。

    “臭丫头你……”

    没事吧?

    他问不出来!

    锦瑟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原本是期待,期待……期待着便成了失望,暗淡了眸子里的所有的光,逐渐化成伤。

    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用,只好憋在心里。

    “就算本大爷要来你也用不着鞋都不穿跑出来迎接吧?”看了她好一会儿,夏亚艰难的打趣,把自己外套脱了给她穿上,忽然怎么就觉得心在痛呢?

    这是什么感觉?

    夏亚不知。

    “他走了。”低下头去,锦瑟闷声的说。

    那是种怎样的语气?

    他走了,谁呢?能让她那么绝望,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呢?把她扔在这儿就不管了,那么冻的天,不心疼吗?不怕她生病吗?不怕她……哭吗?

    “走了就走了吧,该回来总是会回来的。”顾不上那么多,边说边把她往背上背,握住她被冻红的手时,又是一怔。

    锦瑟真的很难过,连最不懂体贴的夏亚都感觉到了,可是安慰人根本不是他的特长,他只好背着她往那栋鬼气森森的宅院走去。

    头一回心头翻江倒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真的会回来吗?”背上的丫头又问他。

    执着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也是僵僵的,似乎在坚守什么,旁人无法触及的东西。

    这就是那些人总挂在嘴边的……爱情?

    “会的。”他说,“要相信自己。”

    “你别骗我哦,不然扁你。”这种时候还不忘放狠话,完了她做出连他都没想到的反映。

    伸出手挂在他脖子上,借了谁的肩膀暂时依靠,只是暂时的。

    不知何解夏亚就是明白了点什么,却心甘情愿连反驳的话都没有,罢了继续往前走,隐隐约约就感觉到背上的人有了细微的反映。

    他一僵,顿住。

    那个会揍他的野丫头哭了……

    仅仅只是细微的抽泣,不轰烈,不惊动,小心翼翼的,是真的藏不住了,却又担心连风都被她打扰了去。

    他愣在那儿不知所措,像个傻瓜一样僵僵的站在冰天雪地里,也许以前就是傻的,现在更傻!然后听见那个丫头表白决心似的说,这肯定最后一次了。

    唉……

    既然是最后一次了,想哭就哭吧。

    阳春三月,S市最为人乐于谈论的话题还是与那个大家族有关。

    那一天的早上风华公关部临时做出发言,公关部经理代表叶涵先生告广大媒体,锦瑟小姐系他本人以私人名义资助的众多孤儿之一,随即还列出大把名单,以此证明,那个叫锦瑟的孩子也仅仅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从今往后,不在有任何关系。

    界限就此划清。

    当天下午‘锦瑟号’载着从日本回来的叶先生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从此那架私人飞机被撂在了养护机仓里,许久都不曾再出现。

    媒体围追堵截了从异国回来的叶涵,镜头下男人的脸冷峻坚毅,没有任何回应,让人无法弄清,到底是放弃了什么,还是坚守了什么,还是在继续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保护了什么……

    隔天新闻出现在新鲜出炉的杂志上,不巧被刚恢复工作,正跟着小天王的团队进行广告拍摄的锦瑟看到。

    冷场数秒后,在无数双不能理解和惧怕的眼睛的注视下,锦瑟小姐愤怒的将那本不知谁买的杂志撕成碎片,然后砸在地上重重的踩了N脚!

    没撕透的是叶家主人那张被精心挑选出来当封面的的侧脸,亦是被踩得最狠的,围观群众都觉得她踩的就是他的脸呢……

    夏亚纡尊降贵倒水给她喝让她消气,Li大人狗腿的献媚问,要不要叫人去多买几本给她继续撕,能发泄出来就是好事。

    轻而易举不顾周遭眼光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足以证明是没事了。

    憋着才叫人害怕担心……

    弄不清楚叶涵和锦瑟到底现在是怎样的关系,就是不相信他们真的没有关系了。

    骗小孩儿呢?

    半信半疑的猜测和观望里日子一天天就过了,人是一种很健忘的生物,这种健忘是有共性的。倘若在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在讨论那件事,那么就算你本来不想知道,也会刻意去留意,可当那件事慢慢淡去,没人再去提,你再提也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