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与岁时同寿(1)

浅青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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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周六大张旗鼓请客吃饭,起因是飞飞得到份工作,街道里安排的,一家面包加工厂做些简单手工劳作。

    她大早拿个布袋来南妩家,进门喝了杯茶,“有什么东西给我?衣服,围巾,或者包?”

    大姑熟络地在三室一厅中穿梭,南母晾着衣服,探身出阳台,“我这几年没正经买过什么,你去问问小妩。”

    大姑家负担重,女儿宋怡在医院当清洁工,何家飞是患病之身,女婿更靠不住。她隔三差五地上门,变着法子讨要东西,南妩病后,她来的少了,许久没进这门槛,她今天特意拎个大空袋子。

    南妩窗台的毛毯上有三只常用包,大姑看中其间的双肩格子包。

    “嘿,好看!给我吧,吶?小妩。”

    姑父跟进屋,“你什么都要,也好意思。”

    大姑训斥他,“你懂什么!这是我亲弟弟家,我是他亲姐,小妩亲姑姑,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姑父拗不过她,对南妩说,“看她,还长辈呢,真是的。”

    南妩习惯了,笑道,“大姑,这好像不适合你的年纪背。”

    “行的行的,宋怡也好用。”大姑说着,将包放进布袋,顺带便捎走包里一板巧克力。

    餐桌上,何家飞埋头吃肉,南妩夹筷子菜给他,“菜也要吃。”

    “何晓做生意了?什么情况。你问过么?”服务员走过,南父把空茶壶给她。

    大姑含糊,“嗯,要开间小卖部,随他吧,折腾几天就腻了。”

    “只是开店?”南父面容严肃,诚然一大家之主的作态。

    “是吧。女婿说难听是半个外人,我也不好追着问。”大姑低头吃菜。

    菜上来好几样,南父问,“何晓怎么没来,庆祝他儿子工作,他不来,像什么样。”

    姑父接口,也是模凌两可,“他忙,公司加班。”

    之后说起飞飞所在面包厂,大姑话匣子才打开,“这厂好啊,我实地看过,很大的,是上市公司呢。公司上星期来我们街道要这片区困难户的资料,飞飞资质算好的了,隔壁小区下云南知青的那家,他们儿子二十一了,现在吃东西都会流口水。”

    一些大型公司会聘用身有缺陷的人,响应国家号召。

    “这批招几个人,公司待遇怎么样,老板人好么?”南母关心。

    “招三个,飞飞占一个名额。”大姑眉飞色舞,“给交五险一金,不错的。”

    宋怡在旁赔笑,一劲地给儿子夹菜。

    完饭后,念到次日要应梁君白的修车之约,南妩鬼使神差做了个美甲,她选的颜色淡极,结果一个小时之后,远远看着,像没涂甲油似的。

    “很衬你。”

    4s店外,梁君白称赞她的十指颜色,指腹抚过她微亮的指甲。

    南妩乐滋滋,低头看,也不觉得那么淡了。

    车把手下去几寸的地方有道划痕,不深,七八厘米长,从均匀的力道深度来看,基本是有人拿尖锐东西划过车身。

    南妩惆怅,“你说,那些个仇富的是怎么想的?”

    “他们贫困,就见不得别人富有。”梁君白解释,“有些人眼里,这叫做天道不公。他们的行为,是替天行道。”

    “仇富,嫉妒,不甘,我都能理解,求而不得,心生孽障。但通过毁坏他人财物,平息情绪的人,他贫瘠,落魄,平庸,也是天意。”

    两人从仇富出发,一人一句,一搭一唱,渐渐延伸到社会,人性,乃至生命起源的话题。

    路过一间麦当劳,鉴于程又岚事件告一段落,南妩好奇,“麦当劳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梁君白浅笑,慢条斯理地说,“人偏信自己耳听目看的,好比程又岚指控我非礼……”

    “潜规则。”南妩纠正他,“不是非礼。”

    “一样。”梁君白抬手摸她头,动作像在顺宠物皮毛,“不是所有人都会辨别信息的真假,舆论在第一时间倒向她,因为大众更希望这是真的,公众人物,潜规则,女演员,大老板,有看点,够敏感。而我发布会说的话,让公众动摇,因为他们的耳目接收到更有说服力的信息,舆论天平开始偏向我。至于麦当劳的视频,作为结束这场闹剧的前奏吧。我只是想要大众更直观地了解整件事,用他们的双眼。”

    “前奏?”南妩吃惊,“还有下文?”

    梁君白耸肩,“她歪曲事实,散布虚假消息,我司法务部已经在走流程了。”

    须臾,南妩吐出一个字,“狠。”

    梁君白纠她,“确切地说,叫瑕疵必报。什么叫狠,你还没见过。”

    南妩低头,轻声细语,“她得罪的又不是你,何必呢。”

    梁君白思衬会儿,笑了,“你想我怎么接,不管接什么话,都会成为告白。你想听?”

    “你干嘛要说破!”南妩羞赧,以至气急败坏,“换话题!”

    梁君白不依她,自顾往下说,“告白可以,但你准备给我什么反应?”

    南妩见他认真相,心漏掉几拍,略微有些难受,忽然就沉默了。

    柏油路间,梁君白停步伫立,风吹鬓角来,他说,“在一起吧,南妩,我想以男朋友名义和你走在阳光下,最好的状态是,一年时间,我爱护你,照顾你,你观察我,考虑我,一年之后,我不用费尽心思求偶遇,我得以丈夫名义牵你的手,去任何一个地方。为什么是一年,因为我恐怕等不了太久。”

    这就是梁君白,他的情话,五分理性,五分感性,他在绘制一副盛大的蓝图,告诉你,跟他在一起,未来是什么?

    是长空白云微雨天,你们手牵着手,在欢喜的任一角落。

    南妩心动了,对视良久,她摆正身子往前走,一步一步,慢慢的,“三年前,我们见过两面,你替我开了一盏灯,你摘掉我的耳机。”

    那么静谧,安然的南妩,梁君白既喜欢,又微微忧虑。

    他扶额,“我以为你再要一个三年才会记起来。”

    南妩微微一笑,“第一面的时候,光线昏沉,你走得又快,我看不清楚。第二面,墨镜遮掉你半张脸。单凭这模糊的两次,要我三年之后一眼认出你,梁先生,难度太高。”

    “所以,你的答案?”梁君白跟在她身后,她一束长发掖入衣领,他勾手理顺。

    南妩仰脸,“两面之缘,你中意我哪里?”

    她很想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梁君白步步紧逼。

    梁君白绕起她的一小撮发,“第一面,我已经走过画廊,又退回来,给你开一盏灯。第二面,我车快开上桥了,还是倒回去,说实话,你的耳机很碍眼。第三面,你应聘新晨周报采编,我认出你,然后来找你。”

    起初,他对南妩只是有好感,淡淡的,可萍水相逢,还不足以支撑一份情感。注定的分别,以及注定的重逢,所以合该在一起的人,总有一天,会再见。

    在对的时候,是姻缘。在错的时候,是孽缘。

    “没有人能像你,三次让我擦肩而过,又折回来找。事不过三,当时我想,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南妩与他面对面,离得太近,发丝蹭过他胸口位置,“梁君白,我待你有好感,我承认。”她话锋一转,“但我也有顾虑,还没准备好,与你说。”

    她呵气缓慢,手渐渐缩成拳,局促而小心的模样,“给我十天时间,我还你一个故事,现在我没想好怎么说。”

    梁君白并不意外,掰开她握紧的手,指腹安抚似的掠过她手背,“这个故事,跟你休学有关?”

    “嗯。”她脸色泛白。

    “不急。”梁君白很温柔,“现在局面还不错,你跟我说会儿话,我心情就很好。”

    “你想到的最坏局面是什么?”南妩喜欢他手掌温度,比她暖几分。

    “我自作多情,你直接拒绝。”

    “那,梁先生想到应对策略了么?”

    他们愈行愈远,梁君白沉吟,“也许你下次相亲,对面坐的会是我。”

    他又问,“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有间一楼的小房子,带花园,养只牧羊犬,花园里铺几平米的地板,上面摆张桌椅,天晴放阳的时候,能坐在风里看书,逗狗玩。”

    她说完,梁君白许久无言,瞥她眼,“就这样?”

    “哦,你问的是打算?”南妩淡淡忧愁,“抱歉,我答的是梦想。穷困如我,年薪只够买一间偏远地段,普通住宅的……厕所。”

    “不,你的构想很好,但还缺一样。”

    “咦?”

    “缺个男主人。”他意有所指。

    “哦。”

    街道宽阔寡人,南妩扬起一串笑声,脆生生,她跑到三五米远开外,他们像一对和洽的恋人。

    南妩回转过身,在漏过枝叶缝隙的阳光里微微笑着,一双手背到身后,十指绞着,泄出一息复杂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