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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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心上人

    南顺武林五大世家,底蕴向来深厚,诸如西秦国中盛极一时的四海阁亦或是长风的明月楼,与之相比都略显捉襟见肘。

    入水苏家便是五大世家之一。

    五大世家皆是世交,惯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湖之大,便都公认南顺武林为首,五大世家在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可见一斑。

    就连朝野上下行事也需顾及几分周道。

    所以南顺国中兴许有人不知昭远侯,却无人不晓入水苏家少主苏复。

    邵文槿早前就认识苏复。

    两人的父亲有些私交,一人是朝廷封疆大吏,一人是武林泰山北斗,平日里走动算不得勤近,大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苏复却并未认出邵文槿。

    父亲四十寿辰庆贺上,苏复是与邵文槿照面过。那时前来入水恭贺的宾客众多,邵文槿尚还年幼,又大都跟在邵将军身后,苏复对他并无多深印象。

    见他回眸打量自己,苏复也礼节性点头致意。

    邵文槿的目光便落在阮婉身上。

    “苏复,你怎么来了?”语气中的惊喜跃然脸上。

    苏复其实到了许久,见阮婉同睿王一处说话,便在远处并未出声相扰。眼下阮婉问起,他才缓缓解颐,“你九月里生辰,我答应过来看你。”

    ……

    宋颐之很少有不喜欢的人。

    因为他是傻子,傻子不同人计较,心便是宽的。

    宋颐之却很不喜欢苏复,而且由来已久。

    他爱吃清风楼的红烧肉,少卿每月月中都会陪他去一次,吃完之后就折回睿王府陪他下棋。他虽是傻子,棋艺却好似带着变傻前的记忆一般,一直下得很好,又倍感兴趣。依照御医所言,做这类事情兴许对有他的恢复所帮助,少卿便时常同他对弈。

    宋颐之欢天喜地。

    只是清风楼中人多嘴杂,又时有江湖人士出没,偶尔提及入水苏家的苏复,少卿就会懒着不走,非要听完为止。

    听得越久,陪他下棋的时间便越少。

    实在等得着急,便会私下里扯扯她的衣袖,五官纠结成带褶的包子型,“少卿少卿,我们回王府下棋吧……”

    再等等,她明显听得意犹未尽。

    宋颐之跺脚,不依,耍横,生气,仅有的本事轮番上演,她照样鲜有搭理。一直等到听得尽兴,才会牵了他的手,左一个小傻子又一个小傻子哄他开心。

    他哪里会生少卿的气?

    他只是讨厌苏复。

    讨厌听人提起苏复,更讨厌苏复本人。

    加之过往少卿去到何处都会带上他,唯独慈州却不行。后来偶然听到叶心和叶莲两姐妹私下提起,才晓得少卿是去慈州见苏复的。

    遂而对苏复芥蒂更深。

    眼下,自昭远侯府离开,宋颐之嘴角就一直嘟起,“文槿文槿,我不喜欢苏复。少卿方才还拉着我说话,见到他就将我们赶走了。”

    邵文槿恍然记起去年十一月,有人将他当成苏复,吱吱唔唔的那句,“苏复,我喜欢你。”

    眉头微微拢紧。

    ……

    其间还有一段插曲,是宋颐之和邵文槿走后的事情。

    昭远侯府不仅同睿王府毗邻,还同陆相府邸对门。

    “阮少卿!”彼时一声大喝,阮婉应声回头,听来该是陆子涵的声音,结果环顾四周几个回合都没见到人影。

    纳闷之际,却见苏复悠悠抬眸。阮婉顺势望去,眸间顷刻写满睥睨。敢情她先前没见到人影,陆子涵竟是爬到相府内的临街树端同她高声喊话。

    阮婉委实无语。

    陆子涵却哪里顾得了那般多,扯开嗓子哀嚎道,“阮少卿,你放我出去!”生怕他听不清。被父亲坑得在府中禁足两月,陆子涵苦不堪言。

    今日早前闻得昭远侯回京,便吩咐人赶紧架好云梯。父亲身为百官之首,最好颜面,要等父亲拉下脸来去找阮少卿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他却等不及了。

    不是禁足不能出府吗?

    那他在府中的树上喊话总该是合情合理的!

    阮婉嫌弃一瞥,“你在自己家中,要我放你做什么?自己没长腿吗?”

    陆子涵却如蒙大赦,“阮少卿,你说的!”

    压抑着心中狂喜,也不待他反应,就飞快下了云梯。这是长期对敌斗争以来取得的最为长足的一次胜利!

    他笃定阮少卿初回京城,不明就里。这种情况之下就该主动出击,凭借对方不清楚缘由的漏洞,诱导对方开口。

    这一次,他完胜阮少卿!

    许是心中激动难平,脚下一滑,竟是惨烈得从树上摔下来,嚎得就比刚才还要厉害些。足是解了,却眼中摔伤腿骨,一直躺到明年二月才能下床,连年都是绑着木板过的!

    还不如禁足!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彼时阮婉眉间一蹙,只当他间歇性抽风,做了好几年邻居从前如何不知陆子涵有爬树的嗜好?

    心思就没有多放在陆二身,只是将就着惊天动地的哀嚎背景声,同苏复一道回了府中,“你看,这京中的王侯贵族里就没有几人是正常的。”

    小傻子暂且不提。

    对门的陆二是,将军府的邵文槿更是。

    苏复垂眸一笑,“听闻你这两月不在京中,可是去了何处?”

    阮婉手心微滞,脚下好似万千滕曼交织,低声言道,“苏复,是我娘亲过世了。”

    苏复蓦地驻足。

    阮婉同他无话不说,阮婉的事他大都知晓几分。阮婉和她娘亲感情从小便好,长大后还同榻而眠时常说些体己话,有时更像是交心姐妹一般。

    娘亲去世……苏复心中微软,俯身擦去她眼角氤氲。“苏复……”阮婉鼻尖微红,后半句哽在喉间。苏复眸色一沉,倏然俯身贴上双唇,清浅的一吻便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眉间,复杂几许。

    有人便倚在怀中嚎啕大哭。

    ……

    苏复这次竟破天荒在昭远侯府呆了十余日,阮婉没问,他也就没特意提起。大多时间她作画,他就在一旁静静看她。

    她也心猿意马,不时扭头瞥他,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就像极了当年的洛语青。

    苏复心口微滞,恍然想起认识洛语青还是在多少年前父亲四十寿辰的时候。

    那时父亲让他多加照顾西秦四海阁的洛语青,但洛语青却同他处处不对路,惹祸滋事,近乎一刻不曾消停。

    远到是客,父亲又和洛叔叔称兄道弟,他不好多言,心思就时时放在提防那个千年祸害身上。往后几日,看她便如同看管犯人一般,事无巨细。洛语青的入水一行,近乎处处都有他身影。

    “苏复,连如厕你都要跟着吗?”

    “……”

    “苏复,这里的青蛙有三条腿。”

    “……”

    “苏复,你总是这般跟着我,旁人会以为我断袖的!”

    “洛语青,你适可而止!”

    ……

    送走洛语青后许久,才知晓西秦的四海阁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少主,只有一个不学无术的掌门千金。

    他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洛语青,是女子?

    怔了半晌,才肯接受有人故意女扮男装愚弄他的现实。

    再往后,苏复就时常鬼使神差打着游历的名义从南顺往西秦四海阁去。

    一袭女装的洛语青依旧牙尖嘴利,三脚猫功夫打不过陆锦然便上演斗嘴,斗嘴就无人可及。苏复看在眼中,笑颜就大抵隐在眸色里。

    偶尔见她实在狼狈,还会出手帮衬一二,旁人错愕不已。

    “还是苏兄仗义哪!”

    他冷眸瞥过,谁同你是兄弟?!

    洛语青便借机抱怨他不好相与。

    苏复脸色一沉,他哪里同她不好相与了?!

    ……

    再后来,四海阁突生意外,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屠戮,三百余口竟无一人幸免。

    彼时他尚在长风国中,听到传闻便不分昼夜赶往西秦。

    抵达四海阁时,只有火烧过后的山门废墟,犹如阴霾般掩隐在崇山峻岭里。脑中“嗡”的一声,空白窒息。

    恍恍在眼前的断壁残垣中整整僵了一日。

    洛语青,死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心底倏然隐痛。

    有人从前的性子就偏冷淡了些,不苟言笑,后来便更是少言寡语。加上行事素来低调,坊间关于苏家少主的传闻就少之又少。

    大凡不过苏家独子,好游历,至今未娶。

    —— 兴许,是断袖?

    赞同的就大有人在。

    然则诸多揣测也无从得知,遂而逐渐淡出旁人视野。

    ……

    一晃多年,南顺几轮草长莺飞,景色如故。偶然路经入水街头,恰好闻得四下喧闹,周遭围观之人众多,热闹无比。

    苏复本是一眼瞥过,脚下却生起了踟蹰。

    透过人群间隙,隐约一道娇小身影,评头论足,振振有词。那副咄咄相逼的气势竟带了几分熟念的意味。

    眉目间的清秀机灵,像极了当年的洛语青。

    好似尘封的记忆突然有了一丝缝隙,年少时的心性纷涌而至。嘴角不觉挑起一抹清浅笑意,不由驻足多看几分。

    而后,有人月事突至,恍然懵在原地不知所措,方才的趾高气昂就在旁人的指指点点和哄笑声中消融殆尽,只剩尴尬脸红,窘迫至极。

    —— 女扮男装。

    —— 伶牙俐齿。

    —— 惹是生非。

    他嘴角笑意更浓,心中却蓦地生出一股护短冲动。

    遂而垂眸展颐,轻解外袍,也不介意周遭目光,俯身上前将她打横抱起。熙熙攘攘的人群退散开来,窃窃私语里见她故作镇定,实则偷偷斜眸打量自己。

    他尽收眼底,敛了笑意,好似不知。

    稍许,有人终是忍不住开口,“我叫阮婉,家住长风成州,是来南顺寻我爹爹的……”

    阮婉?

    他低眉看过,明眸青睐下的贝齿轻启,似是真有一抹温婉清新,也就悠悠开口,“入水苏家,苏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