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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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在一处

    阮婉从不骑马。

    生平第一次,便是被邵文槿胁迫!

    甚是连胁迫都谈不上,直接从身后衣领处将她拎起,脚下尚且悬空,马蹄便已飞溅。

    前一刻还怒不可谒的咆哮,下一秒就演变成没骨气的尖叫。*

    ……

    这一路便是最难熬的。

    阮婉自幼就怕骑马。

    小时候爹爹手把手教过她与少卿,少卿本是男孩子,胆子大些也就学得更快些,她却惯来畏手畏脚。

    加之她的那头小马驹性子又犟又烈,她近乎连马背都跨不上。恰逢彼时宁叔叔来寻爹爹,爹爹稍不留神,她就险些被马驹踩踏。

    阮婉那时尚小,当场脸色剧变吓得委实不轻,从此往后却是再也不敢提骑马一事了。

    直至后来,辗转到了南顺,替少卿做起昭远侯,又再闻得宋颐之昔日也是从马背上意外摔下才摔成了傻子的,就更是心有戚戚。

    南郊的马从来都是养来做样子给旁人看的,她连碰都未碰过。

    巴不得敬而远之。

    而眼下,齿间打着寒颤,阮婉除了将他衣襟死死攥得,便是浑身紧绷,好似拽紧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有人个头本就娇小,这般模样,额头就依稀抵在他下颚,均匀的呼吸便顺着肌肤的温和传来。

    邵文槿环臂勒紧缰绳,就如同将她箍在怀中一般。

    耳畔是他温暖结实的胸膛起伏,暧昧丝丝蔓上心头。一时,竟不晓得听到的是谁的心跳,如此杂乱无章。

    阮婉不由一怔,两人似是靠得太近,手心便缓缓松开几分。

    邵文槿本来未觉得如何,但依偎之人稍离,怀中骤然一空,就好似先前的踏实惬意荡然无存。

    不觉眼波横掠,蓦地夹紧马肚,但闻马啼长啸,猛然间速度便是加快几分。身体骤然前倾,阮婉大骇,慌乱之中连忙伸手去够他。

    邵文槿隐隐一笑,嘴角略微上扬,也不知是恶趣还是旁的缘由,只觉实在舒坦过人。

    不想临到近处,阮婉却兀得躲开,险些直接落下马去。幸好邵文槿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腰间送回怀中,瞬间变了颜色,“阮少卿你作什么!!”

    声音里稍有凛冽,勒紧了缰绳,马匹在原地打了几好个圈才停下。

    阮婉浑身上下便都僵住,先是愣愣涨红了脸,继而几分恼怒,振振有词道,“本侯没骑过马,屁股疼不行?!”

    气势虽盛,实则是他用力揽住她腰间的那只手,再往上一分,就触及她胸前柔软。

    方才便是,所以她才悻悻躲开,结果险些生出意外。

    但抱怨归抱怨,遂而再不敢多动弹,老老实实保持一个姿势,又惊又怕又恼得一路紧绷到驿馆。

    直至邵文槿搭手扶她下马,她不敢离得太近,非要自己逞强。

    一着地,才知大腿内侧和屁股都疼得不行。

    好似拉满弓的弦,先前倒还不觉如何,眼下便尽是苦头。

    回眸哀怨睨了他一眼,果然只要与他邵文槿一处,就没有好事过。

    “阿心,快来扶我!”

    叶心赶紧迎上前去,眼中错愕不已。这个时辰就从宫中折回驿馆,还只有小姐和邵公子两人?

    又两人一马,能是如何回来的?!

    小姐绝然是寻死觅活都不会同意骑马,更何况与邵公子共乘?能弄成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定是吃了某人的亏。

    阮婉却没多花心思解释缘由,由得叶心上前搀扶,轻声吩咐道,“阿心,去备笔墨纸砚,宣纸不要上好的,就用平素秋娘医馆里的那种。表幅,同往常一样便好。”

    小姐是要作画?

    叶心难免骇然,好端端的突然作画干什么?

    更何况,还有旁人一道!

    迟疑望了邵文槿一眼,恰巧邵文槿也在低头同秦书吩咐些什么,全然没有留意这边。

    耳畔便又是阮婉几句轻描淡写,“宫中出了些事端,从前那幅风蓝图被人调包了,邵文槿和我是回驿馆来取风蓝图的。我不画,难不成还让邵文槿来?”顿了顿,自己都觉有些滑稽,遂而催促声,“快去!”

    似懂非懂,叶心也不多做耽搁。

    撒腿就跑,脚下生风,竟比平日里冒冒失失的叶莲都还要快上几分,阮婉哭笑不得。

    阿心办事她素来放心,若是换作旁人,还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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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心未回,邵文槿就嘱咐秦书切忌放旁人进来。

    秦书点头应声,掩门退出时,见得阮婉在一旁研墨出神。

    水墨画最讲究神韵与见解,作画之人的画风手法便也与用墨喜好息息相关。譬如墨汁要研磨到何种程度,下笔应是何种力道与停顿契合。

    各人心得不同,画风就截然不同。

    要仿制名家真迹,这些便需得反复参详,否则内行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是以笔下的轻重缓急,渲染转折,都要寻着当年的意味。

    阮婉一面研墨,就一面想着过往那幅风蓝图。

    时隔多年,其实有些蛛丝马迹已然记不清楚,幸而从南顺出发前,在敬帝处还曾细致端详过。

    胸中粗略勾勒,双眼就似盯着一处良久不动。

    邵文槿转眸瞥过,见她磨墨发呆,就也不出声唤她,只是稍稍倾身,掩袖蘸了蘸墨汁,熟练落笔。

    ……

    待得阮婉胸有成竹,缓缓回过神来,随意瞄过邵文槿,眼中便是一滞。

    邵文槿?

    竟在作画?!

    阮婉只觉匪夷所思,就好似明明该是洪水猛兽。那对只会挠人的凶兽爪子,是如何握得住毛笔的?

    将信将疑,则轻步上前打量。

    实在好奇。

    但看得越仔细,便越发错愕。掩袖俯身,凝神瞩目,落笔处掷地有声,竟是有几分功底的!

    邵文槿真的会作画,过去为何从未听过?!

    不由又是多看几眼,画作模仿得颇有几分她笔下风蓝图的意味,该是从前没少细致看过。

    阮婉未觉莞尔,笑意却已舒然蔓上眉梢。

    邵文槿,在画她的风蓝图。

    食指覆上下唇,脸上的酒窝便清浅可现。

    再由画及人,便也不似过往那般面相可恶,细细端详,只见侧颜些许隐在案台烛火的阴影里,依稀映出轮廓的精致分明。目光澹然,安静专注得本身就好似一幅水墨丹青。

    从未如此细致安静打量过他。

    这样的邵文槿其实甚是少见。

    阮婉微微心动,作画向来最讲究神至韵味,信手拈来。方才一刻,她竟然想画邵文槿!

    不觉走神,忽而闻得耳畔声响,“你这般看我作何?”

    凤眸微挑,语气却是古井无波。

    思量如何将你入画。

    自然不能这般如实应他。

    阮婉便有些吱唔,“邵文槿……你会画画?”稍稍一顿,自己都晓全然不是平素说话风格,轻咳两声,遂又补上几分嘲讽之意,“倒是稀奇得很!将门之后,去学人家文人雅士作什么?”

    言外之意,他又不是斯文人。

    邵文槿瞥过一眼,眸光清冽,再懒得搭理她。

    算是敷衍过关,阮婉心中微松。

    恰逢叶心折回驿馆中,取来得都是她惯用的物什,例如笔要大小不同四只,砚台只要红丝砚。

    叶心就是知晓她心意。

    案台被邵文槿占了,她便铺置在地上,反正从前那幅风蓝图当初也是她趴在地上画的,自始至终未觉不妥。

    两人便互不相扰。

    掩门退出时,叶心仍些许愕然,反复抬眸看了几眼。

    小姐与邵公子二人还能有如此平和相处的时候?

    阮婉丝毫不觉。

    他画他的,她自然不同。

    自顾墨汁轻蘸,恍然忆起敬平九年,她是独自偷偷从成州溜去南顺看爹爹的,而如今,爹爹已然不在。

    眸间隐隐浮起氤氲,彼时慈州江上的烟波四起,就悉数涌上心头。

    落笔处,阳光透过云层投出波光粼粼,远处的落霞便好似慵懒般流转在初秋光景里。历历在目。

    清辉斜映下,船篙击水旁,连绵山体碧绿如蓝,就连带着岸边的风也好似湛蓝一般。竟比年少时,还要清晰流畅!

    ……

    临近完结,随性将毛笔扔至一旁,俯身趴在地上,轻轻将山间的墨晕吹开,一眼望去,明明写意朦胧,却又层次分明。

    阮婉遂才莞尔。

    抚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迹,这幅风蓝图,近乎一气呵成。

    满意抬头,眸间便是一滞,竟不知邵文槿这般凝神看她画了多久。

    阮婉稍愣,故作镇定轻哼,而后不耐烦嘟囔道,“就许你画得,不许本侯会?”

    邵文槿仍是眉头微蹙,纹丝不动,这番目不转睛就看得她更为心虚,“你没听陆二说起过,本侯原先就与公子宛相熟的?”

    自己都晓越描越黑。

    独角戏唱不下去,便全然恼意。

    邵文槿低眉,握拳在唇边悠悠一笑,“阮少卿,你慌什么?我可有说过半句?”

    阮婉蓦地语塞。

    邵文槿有人眼中笑意更浓,有人先前聚精会神跪在地上作画的模样,幕幕清晰浮上心头。

    嘴角含着笔杆,全神贯注。右手执笔,行云流水挥洒落墨。左手胳膊肘抵在地面支撑着,指尖却还擒住另外两只笔头。

    目不斜视,笔锋回转,就迅速换了笔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专注时,浑然不觉他在一旁看了多久。

    直至后来俯身吹墨,就好似亲眼目睹公子宛作风蓝图一般。

    继而轻笑,原来,公子宛,风蓝图。

    ——阮少卿。

    邵文槿轻笑,就也不出言戳破,“日后代我向公子宛问好。” 恰好墨迹干涸,邵文槿便起身拿画去做表幅,一派轻车熟路。

    阮婉嘴角抽了抽,怔在一侧许久。

    ……

    宫中尚有一干人在等候,说各怀心思也好,但迟了终究不好推脱。

    确认无误后,阮婉小心合上画卷,又唤了叶心到耳边小声吩咐几句。叶心应声颔首,不做停留匆匆跑出驿馆。

    阮婉房才回眸瞥向邵文槿,明媚笑道,“邵文槿,我们总不能任由旁人当作软柿子揉捏不是!”

    眸间就似万千容华。

    邵文槿却是缓缓上前,毫无征兆伸手,指尖的温和轻柔抚上她脸颊。

    阮婉全然怔住,顷刻间,带着酥麻的暖意顺着肌肤浸入四肢百骸,好似心头泅开的丝丝涟漪,愣愣失了平静。

    脸上笑意尽敛,仍由他指尖摩挲,忘了动弹。心中涌起的莫名意味,就好似揣了成千上万只小兔,惴惴不安,脸色隐隐浮上一抹绯红。

    由得胡思乱想,稍许,才见他指尖沾染的墨迹。

    复杂一瞥。

    原来,是她会错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