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堪往事

筑梦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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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也不相信。”天启帝听到儿子的声音,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等荒唐之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宫里?永阳,朕明白你救兄心切,可这样的话不能胡说,亲娘岂能冒认?永阳,你之生母田氏昔日含冤莫白,朕今日就还她一个清白,追封为田贵妃,迁葬于皇陵……”

    申喻凤不再是中宫皇后,冒认她的子女并没有任何好处,他不相信萧霓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加上之前这个女儿救驾有功,所以他给萧霓一个改口的机会。

    萧湛也跟着叹气道,“八皇妹,你对皇兄的一片真情,皇兄来生再报,不要再说这等让人误会的话,我终归没有福份……”

    萧霓摇了摇头,苦笑道:“父皇,六皇兄,正如你们所说,生母岂能冒认?父皇,您能还我养母田氏一个清白,我代养母叩谢帝恩。”她再度重重磕了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含着泪花,“父皇,申喻凤那样的人不配为人母,我又如何愿意认她为母?可我……我不能让六皇兄代我去死……”

    说这话时,她转头看向萧湛,朝愣着的他微微一笑。

    “田氏是个非常温柔的母亲,由小到大,她对我的拳拳母女之情,天下无人可及,我念她的好,又岂能让她的儿子枉送了性命?不然他日九泉之下,我无颜再见她。”

    至此,她已是泪流满面,只是那双眼睛因为忆及田氏生前的一颦一笑,倒是少有的温情脉脉。

    天启帝对田氏的回忆早已抛到爪哇国,无论如何,他都不再记得那个被他称为楚国第一舞者的女子,也看不出六子萧湛与她到底有何相像之处,不过看萧霓这个样子真不像是说假话。

    他的面容越发肃穆,随后凌厉地道:“你真的不是在诓朕?”

    “千真万确,绝无半句假话。”萧霓举手赌天发誓。

    话说到这份上,天启帝不信也得信了,他僵硬地坐回龙床,抿紧唇盯着萧霓看了半晌,这张脸眉眼之处确实有几分申喻凤的影子,并且越看越像,“你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

    是扳倒申喻凤之前,还是之后?

    这点很重要,关乎他将如何处置萧霓,毕竟她的身上流着前朝余孽的血,这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在前段时日,儿臣偶然得知,不过……”萧霓顿了顿,似乎在想着如何组织语言,“不过儿臣向申喻凤求证的时候,她扬言要杀了儿臣,说儿臣的出生是她一生的污点,对于这样的母亲,儿臣又如何会认她?况且儿臣的养母田氏之死与申喻凤脱不了干系,常言道,生恩不及养恩大,田氏才是儿臣应该尊敬的娘……”

    一边说,萧霓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天启帝的神色,她想要顺利脱身活命,说的话一定要迎合天启帝的心意。

    在听到女儿说污点二字时,天启帝咬紧一口白牙,手紧紧地握成拳,申喻凤觉得为他生孩子是污点?

    她居然如此侮辱他这个九五至尊?

    可恨,该死的申喻凤。

    天启帝的反应正中萧霓的下怀,这一刻,她开始放松了些许,接着又道:“儿臣也不瞒父皇,扳倒申喻凤一直是儿臣的心愿,她既然不念亲情,儿臣又何必顾念她?所以她做了对不起父皇的事情,儿臣也绝不会为她求情,在儿臣心里,她不及父皇一个手指头这么重要,儿臣只认父皇,只认自己是萧家的血脉。”

    她在一步步划清自己与申喻凤的干系,当然她所说的话也绝对出自于内心所想,从头到尾,她确实不想认申喻凤当母亲。

    女儿的话还是让天启帝的面容微微动了动,显然这些话他是听进耳朵里去了。

    萧霓见状,再度重重磕了个响头,抬头时她加重语气道,“父皇,儿臣愿意领兵荡平慕容氏,让慕容氏从此绝种,消失于天地之间。”

    她必须做出姿态来,表明自己与申喻凤实际的家族慕容氏绝无瓜葛,非但如此,她还愿意灭人家满门表忠心。

    “好,好,好!”这话天启帝爱听,女儿说得豪情万丈,他也听得热血沸腾,那样的前朝余孽就不该再活在世上,居然还敢派人潜自楚宫来害他性命,实在是该死至极。

    他突然起身猛地走到萧霓的面前,亲自弯腰扶起女儿,“不愧是朕的女儿,就该有这气势。”

    “父皇愿意相信儿臣,儿臣于心足矣。”萧霓立即一副动容的表情道,“父皇,我与申喻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辈子也只能是形同陌路。”

    天启帝点了点头,“你的表现朕看在眼里,永阳,朕就给个机会你剿灭慕容氏。”

    “儿臣领命。”萧霓立即躬身应道。

    天启帝拍了拍萧霓未受伤的另一肩膀处,“朕等着看你的表现。”

    “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萧霓满是自信地答道,天启帝愿意信她,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父皇,六皇兄愿意出手救申喻凤也是念及她的养恩,还请父皇给六皇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萧湛对于这事态的发展是全然看不明白,没有物证人证,就凭萧霓的几句话,父皇就完全相信偷龙转凤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父皇对于申喻凤的恨意是达到了顶点的,要不然二皇兄萧沛谋反之罪比他重多了,还能等着有司衙门审理过后再量刑,而他居然就要直接不问罪就判个死刑,显然是受申喻凤所累。

    天启帝看向儿子,这个儿子当太子的时候其实不太得他的心,不过那时候他宠着申喻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再看,还是不及萧霓一个女流之辈杀伐果断。

    以前他曾叹息萧霓不是皇子,现在他倒要庆幸她是皇女,比起皇子,皇女身上流着前朝余孽的血更能让他接受。

    毕竟女儿没有皇位继承权。

    “萧湛,你可知罪?”

    比起刚开始不问罪责直接就处死,现在他的问话显得温和了些许。

    萧霓暗地里给萧湛使眼色,要他适时地说些天启帝爱听的话,有时候这是保命之道。

    萧湛挣开太监抓着的双手,挣扎着跪在地上,“儿臣知罪,她……她再不好……也养了儿臣一场,儿臣念她的……养恩。”

    “父皇,六皇兄只是像我养母一样是个忠厚之人。”萧霓为萧湛说好话,也为他的劫狱行为开罪。

    “朕今日就暂信你一回,他日不可再犯这样的错,她既不生你,你也是朕养大的,她与你再无干系。”天启帝严厉地道。

    萧湛心里很难受,今天的一席话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的认知,只是面上不能带出来,遂借着磕响头谢恩来掩饰自己的难过。

    “儿臣谢父皇不杀之恩。”

    “朕让你与永阳一道剿灭慕容氏,你可愿意?”

    “儿臣愿意。”

    萧湛知道他没得选择,必须做出姿态来与申喻凤划清界限,也必须做出姿态来给天下人看,为自己正名。

    事已至此,天启帝不想再追究偷龙转凤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终归是丑闻,传出去只会有辱皇家的面子,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背后笑话他被一个妇人耍得团团转。

    “朕会下道旨意恢复田氏的名誉,还是追封为贵妃吧,你既是她的亲儿,就与永阳一道办理迁葬事宜,不过你们身份调转之事,朕不想张扬出去让满世界都知道。”

    就是说,萧霓与萧湛两人还是得按现在皇家玉碟上记载的身份行事。

    “是,儿臣明白。”

    两人都一同出声道。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天启帝一直也头疼不已,遂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兄妹二人互看了一眼,默然地退了出去,孙公公关上殿门,两人这才感觉到后背衫都被汗浸湿了,风一吹来,全身不禁发凉。

    “六皇兄先回府一趟吧……”

    萧霓话还没有说完,萧湛已是伸手拉着萧霓到了暗处,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八皇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为了救我编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编?六皇兄,你真真切切就是田氏的儿子。”萧霓道,“当初申喻凤偷龙转凤就是为了得到后位,她那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伸手拍了拍怔愣住的萧湛的肩膀,“六皇兄,你的生母是个好人,是这宫里惟一的好人,你是她的儿子,她若看到你,一定会开心……”

    想到田氏,她都会感到暖心不已。

    萧湛面对萧霓却是笑不出来,似乎想到往事,他突然掩面低声哭了出来,身体更是慢慢地滑到地上。

    “六皇兄,你这是怎么了?”萧霓不明白,他哭什么?

    她也跟着跪地扶着他的肩膀,她不明白,知道自己生母的田氏就这么让他难以接受吗?

    思及此,她的面色一冷,她娘是那么好的人,难道不配当他的母亲吗?

    要不是看在田氏的面子上,她才不管他的死活。

    “六皇兄,我得告诉你,我今日愿意救你,都是看在我娘的份上,你不屑认她,好,我也不逼你……”

    “不不不……”萧湛连说几个不字,抬起泪眼直视萧霓带着愤怒的脸色,茫然道:“你不知道我曾经都做了什么?”

    打小,他就不喜欢萧霓,除了不喜欢她与他同一天生日,也不喜欢田氏温柔待她的样子,那让他嫉妒,因为申喻凤从来不会那么温柔地待他。

    他还记得躲在暗处一脸羡慕地看着田氏拉着她的小手迈步雪中的样子,他也记得落霞殿处梅花开放之时,田氏坐在廊下笑得温柔地为她梳头,母女俩温馨相处的画面,他回忆起来都是一桢一桢的。

    这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申喻凤待他极严格又冷漠,每次他用功读书得了太傅的赞赏,申喻凤的嘴角才会微微上扬那么一点点,而他为了这一点点上扬的嘴角,就会高兴个大半天,至此,他觉得母亲是爱他的。

    只是这样的情形很少,他天资不聪明,打小申喻凤只会恐吓他说,他当不上太子就只有死路一天,因为他是中宫皇后的儿子,没有哪一个登基称帝的皇子会容得下他。

    这也是他从小的噩梦之一,不过,为什么萧霓却不用背负这些?为什么田氏生了个女儿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他讨厌她们脸上的笑容,讨厌她们的温馨画面。

    他要萧霓跟他一样每天战战兢兢地活着,他要萧霓跟他一样再也笑不出来,他要萧霓跟他一样生活在冰冷的世界里,所以他……

    “你不知道……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那天……”

    他陷入回忆里面,毕竟这是他干的第一件亏心事。

    田氏是被人陷害栽赃才获罪被打入冷宫的,而他,亲眼看到那陷害栽赃的人是如何进入田氏的寝室放下赃物的,也还记得那人一转身看到他时,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可他当时是如何做的?

    对了,他只是冷声告诉那人,他什么也没看见,不会将他的所作所为说出去,除此外,他还指点那人说,要做就做得绝一点才行,赃物要多放几处才会有人信。

    其实那人是谁派去的,他清楚得很。

    得了他的指示,那人立即领会他的用意,田氏的落霞殿开始蒙上阴影。

    后来,果然也一如他所料,田氏获罪,天启帝甚至都没怎么查,这个笑得温柔的女人就被入冷宫,而他压根没想过站出来还她一个清白。

    最后田氏更是被申喻凤做成人彘,那血腥的一幕他还记得,那会儿他躲在暗处看得明白,只是那喷涌出来的血吓着他,他自暗处跌到明处,落入申喻凤的眼里。

    申喻凤没有斥责他偷看的行为,而是冷声吩咐人将他带走,他当时连回头看一眼没有了四肢在地上蠕动的田氏的勇气都没有。

    “你……”萧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我有罪……是我间接害死了她……”萧湛痛苦地用手掩着脸面,现在知道她是自己的亲娘,那深深地负罪感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想到她临死前受过的苦,他第一次感觉到痛彻心扉。

    萧霓转过头微微闭上眼眸,这些痛苦的往事实在折磨人,这宫里的人每一个都背着原罪,洗不清去不掉,她又有何立场指责萧湛的知情不报与变本加厉?

    “起来吧,她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其实我也有罪,她临终前最后一刀是我给她的……”

    忆及最痛苦的往事,每一次揭开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与负罪感。

    “不同,你是在减轻她的痛苦,而我……却是背后插刀……”

    知道身世后,萧湛无法原谅自己,原来那个温柔的女人竟是带他到这个世上的人,而他却从未唤过她一声娘。

    泪,早已湿了脸庞,打碎在心间,散成一片片……

    “不知者不罪。”萧霓使力地拽起萧湛,通红泛泪的双眼紧紧地盯视着他泪流不止的眼睛,“萧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用心,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娘,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们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去查出慕容氏的老巢在哪里,要做出姿态来给天启帝看,证明他们与申喻凤划清界限的决心。

    萧湛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一关,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寝宫内,孙公公扶着天启帝躺下。

    天启帝一把抓住自己这个心腹的手,“你信他们真是偷龙转凤吗?”

    孙公公沉吟道,“皇上,他们无须说谎,六皇子或许还有几分天真,但永阳公主不会,她到底还是像她娘。”

    提及申喻凤,天启帝就会恨得脸都扭曲,不过孙公公有句话没说错,永阳的行事风格与申喻凤是惊人的相似。

    “血缘果然妙不可言。”

    孙公公闻言,低垂着头未再言语。

    天启帝松开孙公公的手臂,闭上眼似睡了过去。

    不过短短的一天,宫里宫外都似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一般,都城府尹与护军统领到处抓人,就连宫里的禁卫军新换上的统领也立即把与犯事皇子的母亲抓了起来。

    由德妃位置被贬下来的郑嫔还在佛堂念着经想法子为儿子开脱罪名,侍卫就冲进来不由分说就抓了她。

    “你们要做什么?本宫是皇上的妃嫔……”

    “皇上早已下令捉拿。”

    前来抓她的人冷着一张脸,显然没有说情的余地。

    本来还是徐娘半老的郑嫔在刹那间就老了,在儿子谋反失败那一刻,她的命运也注定了。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监牢,居然还能遇上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