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使苦肉计

筑梦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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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受不受宠,天启帝给儿女婚礼的排场都不会小,毕竟他好面子,当初萧霓出阁的时候也亦然。

    萧雪与肖斌跪拜天启帝的时候,眼睛微微一斜看向微微打着哈欠的萧霓,待看到她依旧还是那身玄衣,头上还是插着那支上好水头的碧玉钗,差点就气得半死,她成亲的大喜日子,她穿个一身黑是故意触她楣头吗?

    不但萧雪看向萧霓,就连新郎也暗暗将目光瞟向萧霓,暗自恼恨自己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去想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貌合神离的新婚夫妻各自出神地听着天启帝的训话,各有各的心事,一根红绸也不能将这对男女的两颗心连在一块儿。

    从成亲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朝着怨偶的方向狂速奔去。

    做为被邀请来的嘉宾,卫衢也出席了这场婚礼,当感觉到肖斌暗地里看向萧霓的目光时,他的神情不禁肃穆严厉起来,眼睛微微一眯,该死的,这个男人居然还没死心?

    他的手暗暗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心里转动着无数个心思,一心就想捻死这个敢肖想他女人的男人。

    萧霓对于卫衢这想法半点不知情,只是觉得这婚礼实在无聊得紧,不过接下来还有事要办,她也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好在天启帝该对女婿的训话说完了,也就抬手让他们平身坐到席位上去,这两人回到韩国还是要再办一次婚礼的,眼前这个等于是女方家送女儿出闺阁。

    “皇上,这戏该开场了吧?”坐在天启帝下首位的车贤妃含笑问道。

    后宫格局最近几年一变再变,如今倒是她的位份最高,所以这婚礼,天启帝让她与安妃一道协办,对于那年轻得宠的妃子,她已经没了多少妒嫉心,明哲保身是她与儿子所奉行的至理明言。

    比起她现在的风光无限,同为四妃之一的陈淑妃因为萧霜的事情却是越发不得志,天启帝没有降她的位份,但却是选择了无视。

    感觉到车贤妃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陈淑妃微微侧头装做看不见,自己没有子嗣做依仗,所以还是选择沉默谁都不得罪最好,她该庆幸的是至少天启帝还留了她一命。

    “爱妃以为如何?”天启帝转头却问向了安妃。

    车贤妃的表情微微一紧,就算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到底还是感觉到心伤,这人老了就是比不上年轻女子的貌美。

    安妃温柔地笑着应道,“臣妾安排了皇上爱看的戏,这就让他们开锣让皇上乐一乐。”

    “爱妃所言甚是。”天启帝应声,大手一挥,前方的戏台子就开始热闹起来。

    车贤妃的笑容僵了一下,与安妃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就恢复了自然,吃醋什么的只能是年轻女子的权利,她这徐娘半老的妃嫔没这资格。

    萧霓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演的戏,感觉到有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她转头微瞪一眼,示意卫衢不要太过态,不过对于处在热恋中的女人来说,她感觉到脸颊微微泛红,最近她的定力真是越来越少,微微警醒了一下自己,她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

    肖斌不善地看着这两人当众眉目传情,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眼神一直阴沉着。

    “真不要脸。”坐在肖斌旁边的十公主萧雪恨恨地骂上一句。

    “你在说谁?”肖斌的声音听来不善。

    萧雪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冷嘲道:“人家都不看你,你上赶着也没用。”

    一想到萧霓说他在韩国有大把的姬妾,她就戏掩眼里的恨意,果然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给我闭嘴。”肖斌到底忌惮天启帝这晋的岳父,只能暗地里警告地看了一眼萧雪,示意她不要太过份。

    萧雪抿紧嘴唇,想着这到底是自己的婚礼,遂把口恶气给忍了,日后再行报复也不迟,她还没得到韩国,还没到与肖斌反脸的时候。

    撇开眼,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戏台子,至于目前唱着的是什么戏,她压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同样没听清戏文的还有天启帝萧琰,这出戏似曾相识,他在很多年前就看过,主题是糟糠之妻不下堂,戏台上发达后欲抛妻弃子的男子正受着原配嫡妻一条一条地数落控诉,那哭着骂男子的原配嫡妻让他想到了废后蔡氏。

    最近他越来越多地想到了这个曾在起点助他夺得帝位的女子,他也知道自己宠着安妃的原因所在,似乎是想良心好过点。

    天启帝神情严肃抿嘴不语,看戏看得战战兢兢地却是车贤妃,她是天启帝早年的妾侍,焉会不知道当年若没蔡氏,根本就不会有天启帝今天这个事实?她一直偷瞄着天启帝的神色,心里却少有地暗骂换了戏文的人,这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禀着不得罪人的原则,她在宫里一直风评甚好,而且现在与安妃处得也不错,但思来想去,有这能力更换了原先安排戏文的人只能是与她一同协理这婚事的安妃,她双眼含疑地看着安妃,她知不知道她闯下了大祸?

    天启帝是薄情郎,这是天底下女人的共识,蔡氏的遭遇其实很让人同情,但没有人敢在帝皇的面前为她说一句公道话,毕竟天威难测,谁也不想惹火烧身,明哲保身的道理她懂不懂?

    安妃对于车贤妃眼里的不满视而不见,她也在暗暗留意天启帝的神色,她是蔡氏的人,但上位至今她在天启帝的面前一句也不敢提蔡氏,让她换了戏文的人是萧霓,这是一招险棋,她当时也曾犹豫过,犯得着冒杀头的危险吗?

    天底下谁敢指责帝皇抛妻弃子?加上现在她正得宠,也真不想冒险,但蔡氏拿捏住她,她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同意萧霓的主意冒这个险。

    好在天启帝只是神色严肃,却没有当庭发作的趋势,她暗暗地松口气,可头皮发麻的感觉一再提醒她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萧霓一面看戏,一面却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天启帝的身上,她父皇倒是好定力,不过她就不信他真的不为所动。

    果然,戏还没有唱完,天启帝猛地起身,惊得在场的深知当年帝后反目内情的人都突然吓了一跳,车贤妃更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请罪,安妃也紧紧地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其他的妃嫔如陈淑妃等人也都跟着提心吊胆。

    同样手里捏一把汗的还有蔡氏的亲生女儿大公主萧霏,不过父皇没有当场发作又让她心里升起一线希望。自己的母亲该有个好下场才对,要不是母亲,父亲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亲王,她的内心一直是为母亲叫屈不已。

    全场惟一老神在在的只有卫衢了,这戏唱得似曾相识啊,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萧霓掺了一脚的缘故,看来她与蔡氏的结盟终于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

    天启帝不发一眼就起身离席,众人急忙跪下恭送他,但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萧霓也暗自起身悄然跟上离席的天启帝,她没有立即走到他的身边,而是一直跟着他走出了这大殿的正门。

    父女俩还有孙公公一路上都没发一言,直到天启帝抬头望月之时,方才喊了句,“永阳。”

    “儿臣在。”萧霓没有刻意躲起来,而是上前大大方方地给天启帝行礼,“今日宫中办喜宴,有外人进宫,儿臣担心会有刺客,遂才在父皇的身后跟着,还请父皇莫要怪罪。”

    一提到刺客,天启帝就会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那次被劫持的经历他还历历在目,一点也不想被人再用剑架住脖子,不过今晚他心事重重,恐惧刺客的感觉却是要靠后了。

    “公主莫要担心,暗卫一直紧紧跟着,还有侍卫也隐在暗处,若有不妥第一时间会护驾。”孙公公道。

    萧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不过她还是看着天启帝道,“儿臣也就是不放心才会跟出来看看……”

    “你的孝心朕知道了。”天启帝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萧霓没有迟疑,立即走到了天启帝的身边,听到他再道,“今晚月色正好,你陪父皇走走。”

    萧霓忙应声“是”,她知道经过申喻凤的背叛后,天启帝其实是想念蔡氏的,只不过当年他把事情做绝了,也就不好再回头与蔡氏和好,这也是他越来越宠安妃的原因所在。

    要换做以前,天启帝看了那戏绝对会大发雷霆的,这是他心虚的地方,是绝对不会让人重提,这也是宫里再无人敢在天启帝面前提蔡氏的原因所在。

    父女俩默然地走在宫中,月夜的景色让一切看起来都像蒙着一层面纱,柔和的大地让人的心也跟着柔和起来,天启帝觉得他的心就是这样的。

    他最近身子不好,又处理了一大片犯事的人,这心情其实处于紧绷当中,像今夜这般已是少有。

    萧霓睨了眼天启帝渐渐柔和的脸色,心里计较一番,方才道:“父皇,儿臣前日送到父皇宫中的花乃是借花献佛来着……”

    “哦?借的是谁的花?”

    “儿臣不敢说。”萧霓神色略有些慌张地道。

    天启帝转头看向女儿,好半晌才道:“朕恕你无罪。”

    萧霓这才假意拍拍胸口道:“本来儿臣不想说,那给花让儿臣献给父皇的人也不让说,只是儿臣觉得还是有必要让父皇知晓真相,要不然儿臣领着父皇的赏赐于心难安……”

    “绕来绕去一大串,朕不想与你兜圈子,永阳直说吧。”天启帝不耐烦地打断女儿的话。

    他还记得那天夸萧霓送的花好来着,直接就赏了不少好东西给这女儿,一堆儿女当中,就她对自己还算是有孝心。

    “是蔡氏。”萧霓说完立即就低头。

    天启帝的神色从轻松变得紧绷起来,袖下的手渐渐握紧成拳,有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蔡氏这两个字,包括他与蔡氏所生的大女儿萧霏。

    “父皇恕罪。”萧霓见天启帝不言,气氛越来越压抑得让人心直跳不已,出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进行到戏肉,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这戏唱完。

    她猛然抬头看向神色严肃紧绷似山雨欲来的天启帝,脸色平静地道:“儿臣想的却是大皇兄。”

    “跟他有什么关系?”天启帝冷声道,“永阳,朕不知道你居然还与蔡氏掺和在一起……”

    “父皇,国不可一目无储君,太子之位也不能再继续空闲下去……”

    “朕不知道永阳居然还关心朝政。”

    天启帝嘲讽的话没让萧霓退缩下去,她依旧直视着他道:“父皇,儿臣永远是萧家的女儿,楚国也永远是儿臣的后盾,楚国好儿臣才能得好,这也是无论儿臣嫁到哪里都永远铭记的一点。”

    天启帝的嘴抿得很紧,萧霓没有说假话,上回将她嫁到陈国去,她给自己带回了一个陈郡,这个女儿没有让他失望,这也是他现在心潮起伏不定还是没有发作萧霓的原因所在。

    萧霓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她继续道:“大皇兄虽然这些年沉寂下去了,可他到底是父皇的骨肉,儿臣记得幼时,父皇曾夸过大皇兄天资聪颖,这些年他颓废度日,真正该怪的还是申喻凤,是她毁了大皇兄。”

    申喻凤这名字也是现在楚宫的禁忌,天启帝不高兴有人再提到她的名字,这个女人曾让他宠上天,最后不但给他戴了绿帽还想谋夺他的江山,这是他恨到骨子里的女人。

    萧霓却依旧无视天启帝因恨而扭曲的面孔,继续道:“父皇,大皇兄宽厚仁慈,一众兄弟当中,惟有他才是仁君。”顿了顿,“蔡氏最大的依凭就是蔡家,可现在蔡家继承人蔡一顺已死,蔡家未来还能有何依靠?他们想要再培养出一个继承人需要时间,可这时间也得我们给才有,大皇兄若是回归太子之位,蔡家也将不可能成为他的制肘……”

    萧霓的侃侃而谈,其实都是天启帝的思虑,他确实一直在考虑太子的人选,在他身体不好的如今,就更迫切地要立太子,这样才能在他撒手人寰之时能放心交付江山,继续延续萧氏皇族的荣耀。

    只是几个成年儿子当中,他却是一直没有合意的人选,那些犯事的儿子让他痛恨不已,没犯事的又懦弱无能,这也是他举棋不定的原因之一。

    至于未成年的儿子,他则一个也不考虑,若是他立了个小太子,他若熬不到他成年,未来的朝政一定会把持在他人的手上,这不是他乐见的。

    大儿子这些年一直在他严密的监控当中,以前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考虑他的,可现在事实证明这个大儿子当年被人泼的一盆盆脏水都是申喻凤这个贱人做的,他在心底不禁又觉得愧对儿子。

    如何真要让儿子起复就绕不过蔡氏,没有理由儿子当太子,生母还被禁在冷宫的。

    萧霓看到天启帝若有所思,遂聪明地闭嘴不再言辞,必须给天启帝一个思考的时间。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是认为大皇子萧沂确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其他的几个兄弟论资质论容人之量论名正言顺都不及萧沂的,包括现在与她关系极好的萧湛也亦然。

    女儿的话勾起天启帝最近的烦心事,不禁又想到那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戏文来,遂一阵心烦意乱,看萧霓也渐渐不顺眼起来,遂挥手道,“你告退吧。”

    萧霓见好就收,她今夜的目的已达到,也不宜逼父皇太紧,遂敛着神色行礼告退。

    孙公公全程一言不发,看到萧霓退下走远,这才上前扶着天启帝道:“皇上是不是要回寝宫?”

    “朕还想再走走。”天启帝深吸一口气道。

    孙公公再度默然不作声,陪着天启帝在宫里无目的地乱逛,暗地里却是让暗卫与侍卫紧紧跟上护驾。

    天启帝没有注意方向,萧霓所言触及他的心事,今夜有太多的回忆回到脑海,那些他曾刻意忘记的,以为永远都不想起的往事。

    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话。

    “把这些花收好,明日让永阳公主献给皇上。”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他突然驻足,有多少年没听过了?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最后含怨带恨的目光。

    “娘娘,皇上他这般对您,您为何还要给他献花?老奴代娘娘不值啊……”

    女子没有斥责下人出言不逊,而是幽幽道:“年少时我太争强好胜,当年怨也怨过,恨也恨过,可如今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有何怨何恨不能放下?再说这也是申喻凤的错,倒也不全怪皇上……”

    女子的话深得天启帝的心,对啊,他所谓犯下的错都是申喻凤故意弄出来的,都是那贱人他才会抛弃蔡氏的。

    如今蔡氏宽宏大量的话让他的心一阵阵地泛着涟漪,他开始想起年少时与蔡氏成婚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蔡氏年轻貌美,虽然不是他喜欢的艳丽姿容,却也还是美的,美得端庄,一如她的身份,大女儿萧霏在这点上像她。

    他还记得那段时间他们蜜里调油,曾经他也说过山盟海誓的话,这个女人的身份于他是一份莫大的助益,他宠着她终究还是带着一份功利的目的,可年轻而聪慧的蔡氏却是相信了他那些话。

    她一直是他最得力的贤内助,在争夺太子之位最紧张的时候,他也曾被陷害让父皇关了禁闭,在那个时候,一直为他奔走稳定后方的人就是蔡氏。

    他不是原配嫡出,他的生母位份不高,一直不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他还记得当时呼声最高的四皇子,他那位堪称惊才绝艳的兄弟,不过最终他还是踏着他的鲜血登上了帝位,蔡氏在其中功不可没。

    他还记得当他从养蜂夹道的禁闭之所出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满含担心的蔡氏,他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在回程的马车里,他揽着她的肩握着她冰凉的手道:“此生,我定不负阿婉。”

    蔡氏却是伸手捂住他的嘴,握紧他的手道:“我信你,再说我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该当风雨同舟才是。”

    风雨同舟这四个字,在往后的岁月里他曾记得一段时间,只可是当他登上大位后,蔡氏成了障碍,若没有申喻凤的出现,他或者会架空她,但绝对不会废后,只不过人生没有预测。

    他最终负了她,顺水推舟地将她打落地狱,也忘记了她曾经无怨无悔的付出,更忘了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誓言。

    在他思潮翻涌之际,那花间的女子却是似乎感觉到视线,猛然地直起身看过来,初时她的目光冷清,待看清他的面容时,她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光。

    遥遥相望的一对男女,曾经是彼此的最初。

    她老了,天启帝突然想到,那曾经记忆中鲜活的容颜已经染上了岁月的风霜,再不复少女娇俏的样子,也不再有少妇的端庄温婉。

    蔡氏年轻时脾气其实不太好,虽然她单名一个婉字,但到底是将门之女,没学会舞刀弄箭,却还是染上了些许家门之风,行事大气又硬挺。

    蔡氏会嫁给他,其实他也是意外的,这出身名门的女子有着强悍的背景。他原本想离太子之位最近的四皇子才会是她的选择,只是没想到最后先帝的赐婚却是他。

    他是蔡氏自己的选择,这点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皇忌惮蔡家,为了拉拢却是曾开金口说过一众皇子任由蔡氏选择。

    先皇后看他不顺眼,自然不会给好脸色于她,曾经是百般刁难于她,他记忆最深刻的却是那个贱人拿捏着一桩小事曾罚她于寒冬腊月跪在宫门外,那次他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父皇发作了先皇后,他们夫妻的处境才开始好起来。

    没有蔡氏确实就没有他的皇位,这点是由不得他否认的,年少时他曾不甘过,也不许人提这桩事,可是现在如她所言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有什么好计较?

    隔了二十来年的时光,他看向不再年轻的蔡氏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没有了以往的尖锐与审视,也没有刻意讨她欢心暗藏心机。

    时光似乎将一切过往都蒙了一层面纱,让曾经丑陋的都开始变得美好起来。

    看着这渐渐走向他的女子,他的喉结动了动,在她站定之时,他的千言成语却化做了两个字,“阿婉。”

    “琰郎。”蔡氏也轻吐年轻时对他的称呼,这是她在闺房时对他最亲密的称呼,后来他登上帝位后,她渐渐也不再如此称呼他,而是随大流唤了皇上二字。

    在这样的气氛下,天启帝是动情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伸手抚上蔡氏不再年轻的容颜,与后宫年轻的妃嫔相比,现在的蔡氏是不好看的,但他却觉得她越发顺眼,“阿婉老了。”

    这话既感慨又带点轻叹,蔡氏的内心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她眼里的湿润渐渐化做一滴泪流下来,轻烫了天启帝的手。

    就在蔡氏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她看到天启帝背后某处银光闪耀,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推开天启帝,大呼一声,“皇上,小心。”

    天启帝被她推开的时候怔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如他无意识地走到了这冷宫一样,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背后行刺之人长剑划过,正中蔡氏的背部。

    “阿婉。”

    天启帝大呼一声,抱住蔡氏倒地的身子,手心过处都是她流出的鲜血,刺客二字一划过脑海,他立即红着眼睛大喊,“护驾。”

    他被刺客劫持过,此时的内心是惊慌不已的,一面抱着蔡氏,一面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现身的暗卫与刺客缠斗起来。

    接着在兵荒马乱之际,萧霓带着御林军出现,他的心这才渐渐安定。

    “父皇。”萧霓立即奔到天启帝的身边。

    “朕没事。”天启帝急速道,“永阳,立即传太医。”他终究还是记挂怀里脸色渐渐苍白出气多入气少的蔡氏。

    “阿婉别死,朕还没有补偿你。”他抱紧蔡氏在她耳边道,这一刻,他担心她会真的死去。

    申喻凤带给他的是羞辱还有劫持,只有这个女子自始至终都在用生命保护他,哪怕他曾经如此辜负她,她却还是痴心不改,他焉能内心没有丝毫触动?

    萧霓看了眼闭眼的蔡氏,再看看被暗卫抓住的刺客无一例外的立即服毒自尽,双眼微微一眯。

    “永阳,你还愣在这儿做甚?”天启帝朝女儿怒道。

    萧霓这才立即道,“父皇息怒,儿臣这就去宣太医。”

    天启帝抱着蔡氏坐上孙公公立即招来的帝辇,他的脸贴着蔡氏的脸,“阿婉,不要死……”

    昏迷中的蔡氏似乎听到又似乎没听到,她感到脸上滴落的热泪,似乎一颗颗都打在心上。

    天启帝遇刺,使得宫宴立即停止,卫衢这齐国摄政王立即被请出宫,还包括了那对新婚夫妇,肖斌可不是楚国人,这会儿是不可能留他在宫里增添变数。

    好端端的婚宴成了这样,萧雪的脸都气得要扭曲起来,看到大皇姐萧霏慌慌张张地赶往父皇的寝宫,她暗呸一声,巴不得破坏她婚宴的蔡氏立即死掉才好。

    “本王祝你们百年好合。”

    卫衢轻飘飘带着并不太真诚的祝福话语让萧雪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这男子无论何时看都是那么动人心魄,她几乎是痴痴地看着他,惟有这样的男子才堪配她啊,为什么他就是那么铁石心肠呢?

    思及此,她的目光中带了份幽怨,怨他不解她的心。

    肖斌自然没有漏看萧雪那带着花痴含情的目光,本来对萧雪就极不满意,现在更是带了份厌恶,当着他这个新婚丈夫的面,她就敢这样看别的男人,真当他是死的?

    萧霓是这样,她也是这样,都被卫衢蛊惑了,他对萧家女子的恨意渐渐上升。

    他粗鲁地抓过萧雪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过摄政王,我们夫妻先告辞了。”

    “*一刻值千金,本王理解。”卫衢笑了笑,示意他们先走。

    萧雪闻言,心又碎成一片片,在被肖斌粗鲁拉扯走之际还不忘回头看他。

    “这公主还真不要脸。”卫衢身边的欧阳重明一语中的地道,“幸好王爷没有看上她。”

    “你当本王瞎了?”卫衢没好气地道,看了眼楚国的戒备深严,看来萧霓今夜的安排全都没有落空,“我们也走吧。”

    “王爷不去看看永阳公主?”欧阳重明怪笑道。

    卫衢瞥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时候,萧霓哪有时间与他私会?

    此时的萧霓却是忙得好,安排好御林军守卫,她转回帝皇寝宫,就看到她父皇一直坐在床边握着蔡氏的手,而一众太医都额头冒汗地处理蔡氏背部的伤口。

    大公主萧霏一直哭得眼睛都肿了,仿佛蔡氏就要归天一样。

    “大皇姐别担心,娘娘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她上前安慰地拍拍萧霏的肩头,这大皇姐待她还不错,要不然她还真想说蔡氏这样的女人死不了。

    这招苦肉计使得她都想拍手称赞了,蔡氏这个女人果然够狠,不但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

    本来依计划只是她引天启帝去与她见面,依她父皇现在不断回忆往事的样子,与她重归于好只是慢慢水到渠成之事,哪曾想她还安排了救驾这一出戏,唱得果然好。

    她看过蔡氏的伤,不是一般的深,几可见骨了,面对这样的伤势,他的父皇焉还会再起疑心?

    若好不是直接参与者,估计也不会疑到蔡氏在使苦肉计。

    安妃依旧柔柔地抚慰天启帝,只可惜天启帝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生死一线的蔡氏身上,哪里还注意到别人?

    安妃也不理不管,依旧扮好她的角色,目光移到床上的蔡氏,她也没想到蔡氏会搏得这么狠,果然,她跟她比,既不够狠也不够心计,所以她注定了只能是个妃子。

    车贤妃也在一旁看着,目光闪了闪,蔡氏英勇救驾生死一线,她听着像在听书一般,最后心底暗叹,看来后宫又要再度变天了。目光掠过安妃,其实早有端倪了,只是她一叶障目。

    这一夜,皇宫忙乱至极。

    天未亮,萧霓出现在关押废太子萧沂的府邸里,萧沂听闻下人回报,让她进去时,他还双眼带着睡意,“永阳,你来是叨扰我睡眠吗?”

    对于这个屡次不管不顾来看他的妹妹,他都没给过好脸色,他这身份,谁沾上他谁倒霉,他有自知之明,这一辈子就安安份份地在这关禁之地到老吧,他没有追求只是随波逐流地活着。

    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面对萧沂的没有好脸色,萧霓也不恼,其实她还是挺理解萧沂的,曾经面对这么大的打击,他还能活着实属不易。

    “蔡娘娘病危。”她没有废话,一语直捣黄龙。

    萧沂原本不耐渴睡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时,立即清醒起来,他几步跳到萧霓的面前,冷声喝道,“你在说什么?”

    他再颓废,平日里也不理母亲与萧霏的好意,但蔡氏终归是他的生母,他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大皇兄没听清吗?蔡娘娘病危。”萧霓又重复一句。

    “怎么会?”萧沂几乎站不稳,在他失去了妻儿失去了尊贵的地位之后,又要失去亲娘了吗?突然他暴发般地抓住萧霓的双臂,“我要见她,永阳,我要见我母后……”

    他在这府里就算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是知道萧霓是父皇面前的红人,要不然她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这府里的眼线太多,萧霓这样的聪明人不会没有顾忌。

    萧霓伸手按在萧沂的肩上示意他稍安勿躁,“父皇让我来就是宣你进宫见蔡娘娘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四个字让萧沂的神色茫然又凄然起来,他忍不住掩脸痛哭,这人生太过于苦难。

    萧霓任他发泄,好一会儿,萧沂才重新挺直背看她,她伸手拉着他,“我们这就进宫。”

    自打被废后,萧沂一直被关在这里,这是他在对生命再无期待后首次走出这里,坐在马车里他没有心思看一眼外头的景色,想到母亲即将离去,他的心既悲苦又愤慨。

    萧霓握住他的手,待他机械般转头看她的时候,她这才道:“大皇兄,你真要就这么过下去吗?蔡娘娘一直对你怀有期望,你这样,她……会死不瞑目的……”

    萧沂闻言心神俱震,似乎看到母亲死不瞑目的样子,多少年刻意压制平静无波的内心在此刻翻滚不已。

    “我是个没用的儿子,没给她带去过尊荣,却还要让她受我所累,永阳,我还能如何?”

    这些话换做以前他是不会说的,这世上没有人会听他诉心事,而这心事也没法诉之于口。

    “振作起来。”萧霓鼓励道,“蔡娘娘最大的骄傲的就是你,你振作起来才是她最大的希望。”

    萧霓趁机将蔡氏英勇救驾的事迹说出来,当然她没有半点延伸扩展引导萧沂想歪,这一刻,她不能让萧沂去怀疑蔡氏的动机。

    她要的是这个皇兄重新振作,重新再是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年轻太子,一如她幼时曾见过的那样。

    “振作?”

    萧沂的脸还是茫然的,他颓废太久了,这世上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让他动容,哪怕申喻凤的倒台与亦然。

    这个害死他妻儿的女人曾经让他恨过,可渐渐时光远去,他再恨又如何?再恨他的妻儿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他活得麻木了,也不去想那恨之入骨的人。

    可是母亲病危的事情又再一次让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这一路,萧沂想得太多,都不及他看到母亲躲在床上了无生机时的触动来得大。

    “娘,儿子不孝——”

    他跪倒在蔡氏的床前痛苦不已,这哭声既悲凉又凄然,一旁的天启帝看着,心里渐渐难过起来,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做法。

    这儿子也不复记忆中的样子,隔着时光再看,他与蔡氏一样都老了,天启帝开始后悔了,他曾经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从没有一刻,他会这么记恨申喻凤,都是这个贱人的挑拨离间,他才会与儿子渐渐生份,父子不相见这么多年。

    萧沂是他第一个儿子,并且又是嫡子,在他曾经与蔡氏琴瑟和谐的时候,他这个儿子是十分宠爱又期盼的,并且亲自教导,他长成的模样一如他的塑造,这是其他的儿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后来的萧湛也没有让他如此费过心思。

    “你娘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他伸手按住儿子哭得耸动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慰又有几分笃定,他是真龙天子,他说蔡氏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死,哪所太医的结论并不乐观,他却如此坚定着。

    萧沂这才慢慢地回头看向天启帝,这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也是将他打落地狱的男人,对这父亲,他的感情很复杂,既恨又景仰,曾经的父子之情是那么美好,最后却变成了猜忌与伤害。

    “儿臣叩见父皇。”他朝父亲深深地跪拜下去。

    “起来。”天启帝深手扶着儿子起身,“这么些年,朕都没有照顾过你,沂儿,你怨恨父亲吗?”

    他最后用的是父亲二字,萧沂又岂会不明白,这是父亲在对他服软,也是父亲在后悔。

    逝者已矣,他追不回来,母亲在弥留之计,他感到生命的无常,什么恨什么怨不能放下呢?连母亲都还能那样维护父亲,他这个当儿子的又还有何好怨好恨的?

    似想通一般,他道:“不,儿臣从不怨恨父亲。”

    “好……”天启帝说出这个字时声音也是在打颤的,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对儿子的愧欠。

    萧霏看着这一幕跟着泪光涟涟,她以为永远等不到这一天,若是母亲现在看到肯定跟她一样感动,目光再转回病床上的母亲,她的泪水流得更凶。

    萧霓却是暗松一口气,萧沂果然吃这一套,若是连这都无法让他动容,那这个皇兄就再也拉不回来。

    她一面安慰地轻拍着大皇姐萧霏的后背,一面看着昏迷中的蔡氏,这姜还是老的辣。

    卫衢说过蔡氏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看来还真没说错。

    “嗯……”

    病床上的蔡氏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似要醒转。

    天启帝立即握紧的她的手,唤声,“阿婉,你醒了?”

    萧沂也离得近,立即凑上前去,眼含惊喜地道:“娘。”

    其他在场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立即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