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方乱局(上)

墨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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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话,”永昼仍旧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木地板,所想与所言并不一致,话音也低似喃喃。此刻夜已深,塞拉菲娜.多拉蒂与他们不过隔了一个书房,在不清楚房子的隔音效果如何之下,两人均谨慎地压低声量。“你提出条件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权衡清楚个中利弊了吧。”

    根据路迦的说法与作风,想必他当时已开出了优厚条件来换她首肯。然而塞拉菲娜.多拉蒂甚至没给自己留一个考虑的空间,便一口回绝了诺堤家族,本身便不寻常到极点──自身的伤病也好、家族内务也罢,她已在面对着无数难题,就算不需要他人的帮助,也理应惧怕来自他们的报复和灭口。

    她身上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委实教人在意。

    女孩既深信自己有独自解决问题的力量,也有宁可带着秘密进入坟墓也不将之吐露半分的决心……是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将有她不能承受的祸事降临吗?

    留情太多,便成了一种另类的维护。永昼心知即使他问出口,路迦也不可能认下这个评价,然而他并没有抓住塞拉菲娜.多拉蒂的弱点压迫至最后一分。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件事。

    “她很清楚我们想问的是什么,同时也相当坚决地拒绝透露。”培斯洛大陆上面法师太少,觉醒共鸣力这个研究领域几乎未被前人踏足过,他们所能掌握着的线索便是塞拉菲娜.多拉蒂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保持沉着。

    她很清楚自己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路迦边说边往主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似他能以肉眼来穿透两道墙直达彼处一般,“再拖下去我们只会得到更多线索,她不可能得到比现今更好的条件了。撇除讨价还价的思路之后,可以推断得出来的是……要么她曾以犯禁的方式得到共鸣力;要么她是想要保护谁才缄口不言。”

    “无论哪一个,没有出手也算明智。”永昼这样说。此前路迦一直试图以法阵入手,但虚无飘渺的坚持终究不如一个真人来得实在。从这个角度来看,说塞拉菲娜.多拉蒂是路迦的希望女神也不为过。

    在她能够熬过这一年的前提之下,路迦.诺堤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像得到。她就像是选拔过程之中的那头烈火鬣狗,就像是吊在马前的那根胡萝卜,是驱动他进步的一缕希望,也是他不得不承受的一重苦难。

    诺堤家族当初会挑中她,显然不止于嘴上说的那些理由。

    “就像是她今天暴露了自己的软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蛛丝马迹可寻。她从你我身边逃不开,至少在这三百多天之内。”

    “我知道。还有时间。”路迦低声地应了一句,又转头看了看背后的玻璃窗,仿佛那里正站着一个谁都看不见的人。这种不安感并非出自他对塞拉菲娜的不放心,她若是个偷偷摸摸、冒犯他人的人,在对上奥戈哲.多拉蒂的时候便不会受伤──相比于对女孩的不信任,它更偏向于事先感知到天灾将临的直觉。“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以的话,你这几天都不要出去了,守夜的时候也警惕些。”

    永昼点了点头,“反正北方的地形我也心中有数了,无妨。”

    黑发蓝眸的少年懒懒地四顾房间。可能是季节或者天气都太过不凑巧,康底亚给他的印象并不算好,比起法塔市来尚欠三分繁华,相比凡比诺却也多了两分令人生恶的潮湿。“对了,明天八点出发。她好像打算再做一顿早餐。”

    “真的?”

    “嗯。”路迦扬睫看了他一眼。永昼在餐桌上面一脸淡然,然而多年相处之下,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塞拉菲娜.多拉蒂做的菜极合他的口味。路迦从未见过他把素菜吃清光。“入睡前来过一趟,说是不太清楚凡比诺早上会吃什么,于是过来问我。”

    身为黄金家族的法师,她的做法已算是尊重有余。永昼伸了个懒腰,“那我就回去等着了。”

    “对了。”塞拉菲娜.多拉蒂站起身来正想为自己再续一杯咖啡,看见路迦的杯子也是空的,便顺手一并拿去添。“之前忘了跟你们说……”

    女孩赤足踏过了木地板,走路的姿态与脚步声都轻得好似一头猫在走动。“邻居家的儿子也要去北方,会跟我们同坐一辆马车到中转小镇,没问题吗?”

    被她落在背后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找到相同的答案。

    本来出游规则里明文禁止过不能带上第三个人,但既然永昼能够随行,诺堤也应该通融一次,他们想不出理由去拒绝塞拉菲娜.多拉蒂的请求。

    更何况这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一次机会。相比起在法师界小有名气的他们,背景上一片空白的塞拉菲娜要让人头疼得多。认识不足的话就连打交道也很困难,现在有人主动供他们参照,不要说是邻居家的儿子,就算是个犯下重罪的逃犯,他们也愿意让他陪行这一小段路。

    “好的。”路迦这样说。

    “那就好,”从一开始便很清楚他们不会不同意的塞拉菲娜转过身去,有点迷惑地看了看手上两个杯子,最后还是从杯沿那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唇膏印上面找出了自己的那只。金发女孩走回餐桌边,驻步之时墨绿色的裙摆往前一扫,恰好拂过了路迦的脚背。“等下他也会过来帮忙搬行李。”

    身穿灰色衬衣的少年“哦”了一声,便要伸出右手来接过她手里的瓷杯。女孩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勾勾唇角,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我昨天来不及澄清。作为允许他随行的报答,就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

    路迦闻言抬头。塞拉菲娜.多拉蒂含笑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右眼的视力的确更好,但这只眼睛还没有全瞎,凭残余的视物能力也足以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你不必勉强自己每一次从我手里接过什么都用上右手的。”

    要留意到“路迦.诺堤是个左撇子”这件事并不困难,至少塞拉菲娜在出游之前便已经搞清楚他和永昼的惯用手是哪一只,可她也曾看过对方在空不出左手的情况下用另一只手写字。诚然比不上左手自如,字却也远远说不上难看。

    可见其实两只手都能用的。

    在对上她的时候,两个人起初还会故意用左手来试探,永昼到现在都没有改过这个习惯,路迦却很快换成了右手来迁就她。

    这一点微小的善意,她在道谢之前便已记在心里。

    路迦.诺堤垂睫喝了口咖啡,“……嗯。”

    “早安。”敲门声适时响起,一门之外有年轻的男声怯怯地对里面的人打招呼,似乎有些局促。金发女孩率先反应过来,脱下围裙便快步走向玄关。“塞拉菲娜,我早到了一点点……”

    “没关系,这边也很快能完事了。”她伸手打开门,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都映成了漆黑的长剑,直指向客厅角落。逆光加上角度,坐在餐桌旁的两人并不能看见那个人的容貌,仅能依稀认出他与女孩高一点点,啡发,作一身猎手装扮。“在动身之前,容我为你们介绍?”

    没听见有谁反对,她又把门拉开了几寸,这下他们终于能够看见门边的两个人:啡发少年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长相清俊,身高与永昼相若,看起来却要比他更健壮一些。单凭外表他并非不能吸引别人的目光,然而站在塞拉菲娜.多拉蒂身边,就连他自己的注意力也悉数被她所夺去。

    就像是太阳旁边一颗渺小星辰,再用力发亮也会被前者所盖过。

    “这是亚鲁古,我的邻居。”女孩抬手往里面的两人示意,因为最后一个名字而抹去了所有人的姓氏,“坐在左边的是路迦,右边的是永昼。”

    被她不动声色照顾到的永昼装作听不见她的话,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吃班尼迪克蛋,完全没有与凡人打交道的意思。亚鲁古也不在意,仅仅是有些腼腆地笑了一笑,走进来朝路迦伸出手。“早安,幸会。”

    他怔然一瞬,也伸出手去。

    几乎是在指尖刚碰到对方的时候路迦已垂下了自己的手臂,相比于永昼的表现,此刻有更让他在意的事情摆在眼前。“……幸会。”

    这还是第一次塞拉菲娜.多拉蒂于人前唤他的名字。短短两个音节跳跃于她舌尖之上,尾音收得急促,乍听起来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好似他们两个相识已久。塞拉菲娜等他们说完话了便走上前来,拉了拉亚鲁古的衣袖,“先去搬行李吧,我那两个箱子可以绑在车夫座上面。他们吃完便会过来。”

    “哦,好的。”

    啡发少年跟着女孩走上一楼,脚步声起起落落,不仔细听便无法辨出第二重。永昼淡淡目送两人走出视线范围,方开口说穿。“那个人喜欢她吧。”

    “看出来了。”路迦以指尖勾了勾杯耳,把碟上的咖啡杯转过一个角度。以塞拉菲娜.多拉蒂的敏感,她也不至于一无所知,不疏远只是想在对方行动之前为彼此留一分情面──她不像是会与小时候玩伴一起的类型。“做得太明显。”

    “也是,一个字都不说也能从双眼里读出来,就差在额上写字表明心迹了。”永昼放下银餐刀,有些无聊地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真易懂……算了,如此一来也不可能收买那个人。虽然比起朋友,现在的情况更可能有好戏看。”

    “说起来,亚鲁古。”塞拉菲娜弯下腰去为行李箱绑上束带,正好站在她身前的少年迅速别开了颈,耳廓已然通红。“我还以为初雪之后便是休猎期了,你家明明签了公约,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会想往北走?”

    “我爸三天前就该回来了,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啡发少年听见了自己有些气弱的回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平常的话根本没有着急的必要,可是今次不一样。我姐姐快要生产,老爷子在动身之前便天天唠叨着要快点回家见外孙,错过了第一眼的话,也不知道得唠叨到哪年哪月。”

    “原来如此……”塞拉菲娜说。“那么干脆跟我们一起到北境吧,在小镇先走一步再出发更浪费时间吧。”

    “我得先跟姐夫会合才出发呢。他也想去找我爸。”少年小心翼翼把目光放到窗外,按天色来判断,最迟明天黄昏便会下起初雪。“老人家都说今个冬天冷得太不寻常,再拖下去的话,恐怕只会更加麻烦……而且北方又不平静。”

    她讶然抬眸,确定亚鲁古没有开玩笑之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北方有乱?不是在东边吗?”

    “精灵联邦是在内战没错,但北边也不太对劲。”亚鲁古没想到她连这个都不知道便要动身往北,算一算时间之后便暗自了然──那时她正好来回于多拉蒂山与康底亚的时段,半点风声都收不到也是正常。“……北境好像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