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贵女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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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沈家的下人,都是黎家给的?”傅韶璋站在飞檐小楼西窗前,望着沈家二房院子抱厦前,穿了一件弹墨沈绿绫袄、一条水绿绫子裙,披散着如瀑的青丝洗头的如斯。

    正拾掇东西的小李子站在傅韶璋身后瞅了一眼窗外,面上露出诡秘的笑,“那可不?这黎家原本是沈家的下人,不知偷了沈家多少东西走,如今瞧着沈家八成要翻身了,又急着来巴结讨好沈家。据我说,他们是担心得太过了。那行宫一大半都是黎家修建的,这财力,还会怕一门子破落户?”

    “行宫,是黎家修建?”傅韶璋愣了一下。

    “那可不?”小李子仔仔细细地将傅韶璋日常用的文房四宝摆在沈知言的书案上。

    傅韶璋眸子飞快地转着,瞅了一眼如斯弯腰时露出下的一抹雪白后颈,拉着两扇窗子将窗户关上,忽然飞快地向楼下走。

    小李子听见咣当一声,忙走到楼梯口看,瞧见傅韶璋又一脚踩在那破洞中,睁大眼睛问:“殿下这么着急着,要向哪去?”

    “你别管。”傅韶璋背着手走出飞檐小楼,瞧见天元帝、太后走了,这沈家里的锦衣卫都散了去,只剩下三五个穿着飞鱼服的守护在他左右,就问锦衣卫,“瞧着黎家送给沈家的下人里,哪几个人相貌、手艺最出众?”

    锦衣卫被问得一愣,面面相觑了一回,说道:“回殿下,卑职不曾留意过沈家下人,是以……”

    “以后留意着点。”傅韶璋蹙眉,要是傅韶琰跟如初有私情,又吩咐黎家替他遮掩私情,傅韶琰送给如初的丫鬟,一定是送给沈家众丫鬟里最出类拔萃的。

    这般琢磨着,傅韶璋就大摇大摆地带着锦衣卫进了沈家大房院子里,专一地找了如初的丫鬟婢女打量。

    谁知如初如今的婢女,撇开双桥、双路,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双梦、双影,这两个被傅韶璋紧盯着瞧,就也含情脉脉地看他,走到傅韶璋身边时,还故作漫不经心地掉下一条喷香的丝帕等着他去捡。

    “难道也不是如初?”傅韶璋心里打起鼓来,瞧那双梦、双影举止轻浮,手上略有薄茧,只怕是离了黎家,才做了体面的大丫头,以前不过是三等的丫鬟。

    “殿下?”如初早觉察到傅韶璋在盯着她的丫鬟看,心里气恼如斯惹是生非,想起凤氏听说她跟黎竹生有私情时,瞥向她的轻蔑的一眼,虽跟如是感情要好,却忍不住对傅韶璋说:“殿下,我二姐姐的四个丫鬟,又端庄又持重,殿下不如去她那瞧瞧?”

    傅韶璋打量了如初一眼,见她没有露出丝毫的心虚之色,决心不打草惊蛇,于是就向如是屋子走,走到如是屋子外,恰听见一个眉梢里有一点胭脂痣的俊俏丫头说:“那黎家当真说了,要拿着早先咱们家欠他们家的债当聘礼,聘娶三姑娘?”

    “闭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如是在屋子里隔着窗子训斥。

    那眉梢里有一点胭脂痣的丫头立刻噤声了。

    另一个俨然是从黎家出来的小丫头撇嘴说:“黎家人最爱算计,不然,怎么积攒下的这么大的一笔家财?只是三姑娘就那么进了黎家,日后只怕会被人看轻。指不定人家会说沈家是拿着三姑娘抵债呢。”

    傅韶璋挥手示意锦衣卫停住脚步,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如是这边的丫头也没什么蹊跷的,且,要是黎家帮着傅韶琰娶如初,还会故意叫如初抵债吗?心里琢磨着,忽然一凛,暗道果然还是沈如斯嫌疑最大。

    脚步一顿,傅韶璋立时抬脚向沈家二房院子匆匆走去,在门上也不搭理上前来问话的沈知容,一路疾走到沈家抱厦前。

    抱厦前,才洗了头发的如斯正拿着一方棉布擦头发,望见傅韶璋来,微微地楞了一下,就又从容地擦头发。

    傅韶璋抱着臂膀,明亮的眸子将绿痕、绿沁、红满一一打量了一遍,望见这四个灰头土脸的,满脸烟火色,也不见得是黎家送给沈天人里头的出挑的人物,又疑心自己猜错了。犹如进了死胡同,嘴里吸了一口气,为难地皱着眉头。

    “殿下?”如斯呼喊了一声。

    傅韶璋皱着眉看她一眼,就又垂下眼皮子。

    如斯擦着头发,对绿痕、绿沁、红满说:“你们去小厨房里盯着吧,过一会子我就去。”

    傅韶璋嘲讽道:“都借着那什么万金油往太后跟前走一趟了,还折腾那玩意做什么?”

    如斯搓着头发,笑道:“殿下是不知道民间疾苦的人,民女折腾这个,也是想给家里留一条活路。”

    “哼,”傅韶璋轻哼一声,“你八成是妄想着,借着那万金油,一步登天,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吧。”

    “殿下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如斯笑了。

    傅韶璋见她这张宜嗔宜喜的面上,不复方才小楼里的妖娆妩媚,虽看她在笑,却没有一分在小楼里亲近,亦或者,勾引她的意思,一时悻悻然,转而一笑,“你得逞了,如今,你也是嫌疑人之一。”

    “荣幸之至。”如斯盯着傅韶璋笑,知道这会子一个心慌意乱,就会叫傅韶璋瞧了去,于是看着他时,越发地坦然,反倒好奇地问:“殿下,今上为什么叫殿下来我们家住几天?就算是恼了,也没这样的……太后正头疼呢,叫殿下在太后跟前亲自侍奉汤药,岂比叫殿下来我们家,更能叫殿下‘幡然醒悟’?”

    “你问我,我问谁去?”傅韶璋讪讪地一笑,瞅着飞檐小楼,见那边窗子开着,小李子正在窗口向这张望,“你该不会,是偶然向那边看,看见了谁吧?”

    如斯顺着傅韶璋的眼神望向飞檐小楼,先前不曾留意,此时留意了,恨不得立时跟沈知言、甄氏说了,另换了一间屋子住,“是呀,我瞧见了一位丰神俊朗、姿容冠绝的公子在,就巴巴地跑了过去。”

    “正经说话!”傅韶璋重重地吐出四个字。

    如斯擦着头发,望见甄氏听见动静赶来过来,赶紧地收了方才的调笑之色。

    “殿下去我房里吃茶。”甄氏见如斯披着头发就大咧咧地跟傅韶璋说话,先瞪了如斯一眼,两只手拉着傅韶璋就向她房里去。

    “沈夫人!”锦衣卫伸手要架开甄氏。

    傅韶璋支开锦衣卫的手,瞥了如斯一眼,对甄氏笑道:“夫人先回去,一会子我就去寻夫人说话。”

    甄氏又怕如斯被傅韶璋瞧了去,又忌惮那四个高大威武的锦衣卫,怯怯地叮嘱如斯一声:“头发湿着,哪里能吹了风,快回房里去吧。”

    “知道了,母亲先回去吧。”如斯催促甄氏一声,见甄氏期期艾艾地走了,心叹因“沈如斯”一时任性,叫她如今不想打搅一家子清净也不能了,琢磨着,放下擦头发的帕子,望着傅韶璋说:“殿下别去打搅旁人了,要问什么,只管问我吧。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禁不住殿下这样吓唬。”

    “谁吓唬你们了?你三个兄弟将我这头发揪掉不少,我可曾跟旁人告过一句状?”傅韶璋不满地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殿下又没牵扯到这事里头,为什么要追根究底?”如斯纳闷地问。

    傅韶璋冷笑说:“怎么没牵扯到里头,我……”话音一顿,就挥手叫锦衣卫退出去。

    “是皇后给的冰倩纱,故意将我弄成泰安二婵娟?所以皇后也牵扯其中?”如斯问。

    傅韶璋轻轻地点头,醍醐灌顶地想:她这么一说,就不但是有嫌疑了,竟像是证据确凿了一样。只是,傅韶琰当真跟这沈如斯……打量着这张跟沈贵妃仿佛的面孔,一时又拿不准主意,毕竟,宫里人的妃嫔、皇子,哪一个不记恨沈贵妃两分?一时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殿下、妹妹,你们做什么呢?”沈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傅韶璋自觉跟沈著、沈幕兄弟是不打不相识,不能因如斯跟傅韶琰有私情的嫌疑,便坏了他跟沈著的交情,不肯叫沈著、沈幕知道他怀疑了他的姊妹,于是随口说:“一时兴起,想临摹李斯的《峄山碑》就来寻你妹妹借。”

    沈著惊诧地望着如斯,“妹妹不是最不喜欢那小篆,最爱狂草的吗?什么时候临摹了李斯的小篆?”

    如斯早先写的时候,不见如是惊讶,就当沈家姊妹都学过那字,此时见沈著一惊一乍的,就笑道:“哥哥一天到晚地不着家,除了我爱吃胭脂鹅脯,怕是旁的事,一概不知吧。”

    “谁不知道!”沈著轻笑一声,又怕如斯因傅韶珺的事,重蹈了如初的覆辙,又正色说:“才听说如初跟黎家竹生的事,妹妹小心一些,离着那个人远一些吧,咱们蓬门小户的,哪里高攀得起他。别作践了自己名声,又不得好。”

    “哥哥!”如斯轻喝一声。

    傅韶璋惊愕地张开嘴,抓住沈著问:“那个人?那个人是谁?豫亲王世子?还是我二哥?”

    沈著亲昵地勾搭着傅韶璋的臂膀,笑道:“别管了,她们小姑娘的心思罢了。走,瞧我跟大哥替你拓下来的字去。”

    傅韶璋嘴角牵动两下,见沈著毫不避嫌地待他,一时又不肯说出来叫沈著忧心,只盯了如斯一眼,决心细细地把她查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