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柳暗花明

风雨一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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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寂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山河君又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再见太阿一面,有时我望着这张屏风,明知他就在那头,可进不去,只能眼巴巴地望了又望。”

    他侧头,目光描绘着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白色殿宇高出云表,嵯峨殿威盛一如从前,画布颜色鲜艳如新,细笔勾勒的情景恍若昨日,然往事隔天远,曾经携手同行齐头并进的至交好友早已各奔东西。

    真可谓是天涯有穷尽,相聚无从头。

    “对了,莫非是百里又有了甚么新的状况?”山河君回过神来,发现玄寂在他身侧听了许久的牢骚,换做是往日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他受宠若惊道:“还是阿寂你心情好,想与我聊天?!”

    “……”

    “来来来,聊天我最在行了,聊什么呢!?”

    玄寂一指头抵住山河君急不可耐凑过来的脑袋,冷冷回绝:“当然不是。”

    这时,山河君眼尖,发现他衣襟处夹着一张明黄色的符咒,不禁伸手去碰:“这是——”就在指尖触到那符咒边缘的刹那,符咒忽然金光大迸,噌地窜上天去,它化作羽翼洒金的凤凰在屋中盘旋了一圈,缓缓落在玄寂的肩头。

    山河君目光微滞,嘴巴微张,近乎目瞪口呆般地与玄寂对视。

    玄寂和化作凤凰的符咒则平静地回望。

    回过神来的山河君迸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等玄寂回答,他分外委屈道:“这不是太阿的符咒吗?!为什么托付给你不给我!?为什么?!”

    玄寂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来:“为什么?大抵是因为我酒后不会乱言罢。”

    “……”

    山河君讷讷地闭上嘴,心底还是有些不情愿:“那不叫乱言,那叫酒后吐真言!况且,我哪有次次如此,分明十次里就只有九次做了点糊涂事儿罢了!”

    玄寂一个眼风扫了过去:“譬如说,醉倒在凌霄宝殿前?”

    山河君撇了撇嘴,小声道:“那就只有一次……”

    玄寂又是一个眼风:“譬如说,爬上嵯峨殿揭瓦?!”

    山河君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并企图岔开话题:“……过去的事休要再提,你怎么现在才把这张符咒拿出来,他给你用来作甚?”

    “你随我来。”

    玄寂与山河君一同走到百里门前,还没推门,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山河君退后半步,蹙眉:“怎么回事?”问的是玄寂,看的却是那被冰棱锥刺密密麻麻遮盖住的门板,“他在里头闹腾啥?”

    玄寂从善如流道:“你自己进去看。”

    语未落,大门轰然敞开,一道银光如疾电般蛇形而出直逼二人门面而来,紧接着一道影子如鬼魅般穿梭而出,莹白骨杖在他指尖翻转之际放着森寒而又阴邃的冷光,倒映出一双内敛杀气的凤眸和飞扬四散的银发。

    二人分别错开,玄寂弹指甩出一道法光破墙而入,随后听到山河君大声叫道:“阿寂你轻点,敢情不是你家啊!!”

    然而玄衣的仙人并未在意他的话,转身便与百里缠斗起来。

    山河君先是惋惜了一阵墙,随即趴在墙角观看战况,他见百里连骨杖都祭了出来,心里暗叫不好,可见他虽恢复了功力,可神智已有半数被魔气所吞没,连忙大叫道:“阿寂,别伤他,把他弄晕!”

    玄寂背身而立,微颔首,随即掠身而起,在半空抛下无数淅淅沥沥如金粉状的颗粒下来。

    曼陀罗花粉……山河君忙不迭地摒气,探头见百里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连忙对玄寂喊道:“你抛的剂量连一头神兽都迷得晕,怎么他一点动静也无?!”

    玄寂瞥了他一眼,开始倒数计时:“十、九、八、七——”数到五的时候,百里轰然倒地。

    山河君从墙角跳了出来,走到百里面前确定他晕死过去,这才拉起他一只胳膊,对玄寂道:“来来来,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去。”

    一番折腾,两人望着躺在床上面容酷似太阿的百里,皆是一阵动容。

    “这咒,该怎么用?”

    玄寂挑了挑眉,拂开覆盖在百里面上的头发,掌心摊开,肩头凤凰倏然变回符咒安静地躺在他手中,他道:“就这么用。”

    金色的符咒被猛然按压在百里苍白的额头上。

    霎时间,原本缠缚在他全身的青黑色咒文如同干涸地表般迅速皲裂开来,随之而来,是浓稠乌黑的魔气不间断地从中涌现,眼看便要覆盖百里全身。这时,符咒忽然迸发出刺目的金光,金光不断吸食吞噬着黑气,更像是四散流淌的涓流一遍又一遍地填补他身上的缝隙,渐渐地,百里的脸色由青白慢慢浮现一丝血色,而身上的黑纹则渐渐消退下去,浑身笼罩在一片半朦胧的金光里头,平静而安详。

    山河君望着几乎消耗殆尽的符咒,久久无语,直到玄寂推了他一把后才回过神来:“原、原来太阿早就算到这一切了?!”

    玄寂摇头:“我不清楚,这张咒他许多年前便交给了我。”直至昨日,他才意识到,或许可以试一试这张符,想不到,死马当作活马医,竟成功了……

    山河君闻言抓狂地揉了揉头发:“那你早说啊!早知如此我便不用将白姬送到太阿那里去了!”

    玄寂瞥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丝毫愧疚:“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抱歉什么抱歉,白姬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太阿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心情好把她留个十天半个月的,百里醒过来老子拿什么去给他交差啊!!!”

    玄寂漆黑的眼瞳里映出山河君出离愤怒的咆哮,微妙地带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如风吹湖面,转瞬即逝。

    “这个话,你自己去对他说。”

    山河君僵直身子,感觉有一束目光如有实质般打在自己的背上。

    该不会是——

    他迟疑地回过头,看见百里正坐起身来,手支着额角,凤眸从混沌转为清明,凛凛的目光直射而来,唇畔却露出和善可亲的笑容,一寸寸放大,看得他浑身发毛。

    “呀,百里君你醒啦!”

    百里掏了掏耳朵,慢条斯理地问道:“神君,我方才是不是错过什么了?依稀好像听到您提到,白姬?”

    ……

    仍旧回到波光粼粼的湖心亭中。

    白姬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唇畔上那排浅浅的牙印泄露了她方才内心里的彷徨和无措。

    她直视太阿,颔首承认:“他确是我珍之爱之的人,正因如此,所以我不能看着他眼睁睁地死去。不论如何,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可以救活他,我在所不辞。”

    太阿笔直的唇线如冰雪融化般携起一丝轻柔的弧度。

    “但是——”白姬话锋一转,令他略略眯起漂亮的凤眼,像是很好奇她会说什么话,下意识地问道:“但是什么?”

    “我并不认为上神的话全部都是对的,一个人的思念,是不会因为记忆的消退而随之磨灭的,它根植于骨髓、血液、灵魂之中,是生命存在的印记,是潜移默化间习以为常的本能。而执念过深的人也并非执迷不悟,他们只是内心太过柔软罢了。”尽管外表竖起多么坚厚的围墙将人拒之门外,内心却仍旧渴望着太阳,这是她所认识的百里。

    “就算日后他不记得我也没所谓,不记得我们曾经发生的一切也没所谓,我相信,他的手一定会在我最为难的时刻伸来,替我撑起一面保护伞,这是他对我的承诺,我相信。”

    太阿莞尔一笑:“如你所愿。”

    他手掌一翻,掌心赫然出现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壶,瓷白的壶身上点缀着朵朵墨梅,乍眼望去,清贵优雅。那酒香闻着起初只觉浅浅幽幽,可后劲绵长,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

    “这壶酒名为黄粱一梦,只要喝下它便可忘尽前尘往事。”

    他两指攥着壶口,目光朝白姬看去。

    “你、想要吗?”

    白姬顺势看向酒壶,只觉得心咚咚直跳起来,解忧解忧唯有杜康,她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让人喝了便忘记前尘旧事的酒……那么,她是拿还是不拿呢?

    等到白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揣着酒瓶在嵯峨殿漫无目的地徘徊了许久。

    她离开时太阿并无异议,一如先前那般坐在亭子里,悠闲品茶,目光倒映出这一片湖光水色,烂漫桃林。

    白姬从袖中取出山河君事先给她准备好的救命符,火石一擦碰撞出火花,她捏着符咒正要点燃,忽地斜旁里吹来一阵风,一下便将火熄灭了。

    接下来无论她怎么摩擦火石都冒不出半点火星来。

    白姬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感觉前方浓雾弥漫,怪阴气深沉的模样。

    白姬步伐微滞,要不然还是先回湖心亭?!

    正犹豫着,铺天盖地的谜雾已经将她整个人完全覆盖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