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策论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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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策论学问

    在切磋书法之时,秦允明很是用心的去观摩秦观、宗泽和叶梦得等人的笔风,有时候自己也尝试着临摹众人的笔迹最新章节。只是虽然他有书法的根基,可是一时改变笔风,还是有一些不适应,临摹出来的笔迹并不好。

    当然,在苏迨的要求下,秦允明也为众人展示了自己的“观雨体”。对于这种新奇俊秀的字体,秦观、宗泽等人都觉得眼界一新,皆赞叹秦允明笔力和心力有十足的功底!

    到了每天下午众人休息时,秦观会特意将自己的一些散文书稿交给秦允明阅读。秦允明便与苏迨在石亭里欣赏这些书稿,一面学习秦观散文的描写方式,一面体会策论的要点,同时还能观摩秦观的手迹。

    经过这几日的学习、游玩与阅读,秦允明越来越觉得自己受益颇多。他深刻的认为,像秦观这样的人就应该成为掌权者身边的重臣,甚至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绝不为过。

    秦观的策论学问有着十分严格的原则,在看完了他五十篇策论之后,可以明显的发现这些文章都是十分短小精悍。一篇论文字数不多,但是反映的问题与现实情况紧紧相扣。非但如此,所有文章都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陈述利害与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就好比一盘精选美味的瘦肉,不带一丝一毫的肥肉。

    秦允明叹道,这才叫政论文章嘛!没有阿谀奉承,没有高谈阔论,甚至也不像那些没有主见的士大夫一样,只能提出问题而不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看来秦观的策论还真能称之为当世一绝了。

    当然,秦允明之所以能领悟的这么快,也多亏了苏迨的辅助。每日下午与苏迨在石亭里欣赏秦观的书稿时,苏迨都会将以前秦观教授自己的内容,也讲给了秦允明听,这才让秦允明很容易的参悟要点。

    转眼间,已是腊月。

    秦允明与苏迨来到处州已经是七、八日的光景了。

    这一日清晨,秦允明照例吃过斋饭,顺便带了早餐来到了秦观的茅庐。往日的时候,秦观会等到秦允明来叫才会起床,不过今日当秦允明来到茅屋时,却见秦观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用凉水洗簌。

    秦允明不由奇怪了起来,连忙走进了茅屋,向秦观问了道:“堂伯,今日怎么会起得这么早呀?”

    秦观一边用袖子随意的擦了擦脸,一边笑着道:“一时兴起,就起得早了嘛。”

    秦允明没有多想什么,将早点摆在了茅屋内的桌子上。

    秦观在桌子后坐了下来,并示意秦允明也坐下。他简单先吃了两口早点,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大郎,亏你这几日悉心照料,老夫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秦允明呵呵笑了笑,说道:“堂伯这是哪里话,侄儿身为晚辈,更何况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又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

    秦观微微点了点头,接着有沉默的吃了几口早点。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抬眼看着秦允明,语重心长的说道:“大郎,你已经在这里留了好些时日了,如今已是腊月,眼见就要过年了,该是打算回钱塘县的行程了吧!”

    秦允明愕然,忙问了道:“堂伯,莫不是侄儿有什么地方冒失了,惹堂伯生气了,所以才催着侄儿离去吗?”

    “你这孩子,往哪里想呢?老夫什么时候生气了?”秦观乐了道。

    “可是,侄儿还打算多向堂伯你学习几日策论的学问呢。”秦允明说道。他知道秦观催自己离去不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而是担心误了新年这个大节日,不过现在才是月初,返回钱塘县仅仅三五日的路途罢了,并不着急什么。

    “老夫那点学问,其实无非就把握住作文时的态度罢了。今日老夫就为你教授策论的最后一课。”秦观语意颇深的说道。

    “这……策论这么深奥的学问,今日就到最后一课了?”秦允明有些惊讶。

    “呵呵,你以为但凡是学问都要一学三、五年的时间吗?其实老夫这几日教授于你的策论要点,都是老夫生平所总结的经验而已,你得到这些经验,只能说可以帮助你了解策论写作技巧。”秦观慢慢的说了道。

    他顿了顿,继而又说道:“至于能否写出一篇好的文章 技巧仅仅是基础,关键还是老夫那日告诉的一点,多去经历,多去体会,多去领悟;或者就是大郎你自己所说的那一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秦允明沉思了一阵,之后深深的点了点头,正色的说道:“侄儿明白了。”

    秦观不打算等吃完早餐再去石亭为秦允明讲解最后一课,他就在小桌后,一边慢悠悠的吃着早点,一边向用平和的语气讲道:“策论的写作每个人都各有不同,大郎你虽然在学习老夫的策论方式,但未必就表示老夫的策论方式对你适用一生。日后你写作的越多,就越容易发掘自己的风格。”

    他擦了擦胡须上的热粥沫子,又道:“这个道理大郎应该很容易理解。正如家师东坡先生,或者老夫的旧友黄鲁直,他们都曾习过多位前朝名家的字迹,后来写着写着就写独树一帜了。”

    “原来如此,侄儿懂得了。”秦允明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不过,老夫有几分自私之处,既然大郎你学习了老夫的策论写法,那势必要秉承几个原则,不论日后文体上你是否有其他领悟,但写作的原则却断然不能变。否则,老夫可绝不会认你这个学生。”秦观忽然语气严肃了几分。

    秦允明听了秦观这番话,心中大为激动,这可是自己与秦观接触以来,秦观第一次提及到师生名份的问题。他一直很珍惜这个名份,若是真的得到了秦观的认可,那这个“秦少游学生”的身份可是相当有档次的。尽管可惜的是,秦观现在还处于遭贬时期,这个名份在官场来说没多大的帮助,可在文艺界那是绝对有分量的。

    “堂伯的教导,侄儿一定铭记不忘,请堂伯明示。”他立刻连连的说了道,神态显得极为诚恳和严肃。

    “策论并非寻常的文章 所以你一定要区别与寻常文章的写作目的。老夫让你遵守的第一个原则,那就是每一篇策论必须言之有物。你要将策论当作一张嘴,但道出的却是多数人的心声。”秦少游严正的说道。

    “侄儿记得了。”秦允明自然明白这一点,策论就相当于议论文,不过议论的对象是时政。议论文的三要素即是论点、论据和论证,首先论点排在第一位,如果议论文没有议论的主体,那就是一篇散文了。

    “除此之外,策论是为了反映时政的问题,而不是用来卖弄自己的文采,尤其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一定要直切事实,不要过分的使用无谓的辞藻。老夫之所以在这一点上也要严格要求你,就是担心日后你会偏离自己,与那些迂腐陈词之辈混为一谈。”秦少游又说道。

    秦允明能理解堂伯的意思,他再次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侄儿明白。这几日侄儿深读了堂伯您的书稿,早已经领悟了这一点。”

    他不得不佩服秦少游策论的言简意赅,秦少游整整五十篇策论的书稿,自己只在仅仅数日就看完了,可见文章有多么精炼了。

    秦少游微微点了点头,欣然道:“大郎短短数日就有这样的领悟,让老夫欣慰至极呀。日后这一点你要多用心一些。”

    他顿了顿,缓缓的又说了道:“以上两点你必须谨记下来,也将成为你日后写作策论的规范准则。另外还有一些比较偏门的技巧,当然这些技巧可学可不学,但听听总会有好处的。”

    秦允明说道:“堂伯您教导的技巧,侄儿自然会认真学习吸收。不管将来会不会改变,这都算是自己的经历。”

    “嗯,很好,你有这样的想法足以表示你的确记住了老夫的教导。”秦观呵呵笑了笑,然后说道,“策论虽然是议论时政的文章 但只要是文章 那就必须考验写作者的文笔。虽然老夫不赞同无谓的华丽辞藻,可是一篇文章的结构能反映写作者的文学水平,因此在精简的同时,你还要多注意发挥自己的文采。”

    秦允明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没听明白,不过他耐心的等着秦观接下来的解释。秦观又道:“这些时日你读过老夫的书稿,那五十篇策论的文笔十分明显,你可有注意到?”

    秦允明点了点头,他读完了秦观书稿,当然知道秦观的策论文章的文笔十分大气,大部分篇幅都是用“整句排比”的方式撰写。

    “整句排比”的写作方式通常都是用来书写艺术类的散文杂记,比如郦道元的《水经注》就有十分明显的整句排比。秦观将严肃的策论文章当作艺术作品来撰写,所创作出来的文章不仅可读性强,不会读起来枯燥干瘪,也更容易让人记住文章的中心要点,可谓是既高雅又言之有物。

    这下他明白了秦观要告诉自己的技巧是什么了。

    秦观锊了锊呼吸,接着拿起了一块素饼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说道:“老夫昔日拜在东坡先生门下,学习东坡先生的文风。而东坡先生又是承学先秦诸子百家的文风,因此老夫才对这样古朴的排比结构颇有心得。老夫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清楚,但凡文章一定要精彩绝伦,决不能只重内在外不重外表。”

    “侄儿明白了。堂伯您的意思,其实是在告诫侄儿,无论什么文章 从落笔开始,就必须贯注全部心思,因为这不仅是体现作者的文采水平,也证实了作者写作时的态度,让读者明白作者并非是在敷衍了事。”秦允明正色的回答道。

    “说的好!”秦观赞叹道,秦允明果然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不枉自己对其倾囊相授了。同时,他心中也有了一些安然和欣慰,如今秦允明接受了自己的文者思想,总算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他将素饼放了下来,擦了擦嘴,好整以暇的说道:“大郎,老夫讲授的最后一课就到此结束了。本来还有一些其他写作小技巧,不过你能明白了刚才那一点,已经足矣了,没必要再钻研其他门路。”

    秦允明感慨的舒出了一口气,这才短短数日,秦观便将毕生的写作经验传授完毕,回想起来还真是有几分仓促的感觉。

    “你回去之后,多深读先朝名人的佳作,体会先朝名人的文风,引为自己所用。老夫并不是不推荐你仿效整句排比的文体,只是老夫更喜欢你能推陈出新,锻炼出属于自己的风格。”秦少游珍重的说道。

    秦允明点了点头,说道:“侄儿明白了。”

    他深深思索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抖了一下自己的袍褶,神态严肃恭谨的向秦少游跪拜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大礼。

    秦少游一愕,本想上前搀扶,可是却犹豫了一下。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从今日起,学生永远遵从恩师为师,谨遵恩师所有教导。自此以后,学生也会严守规范,绝不折损恩师的名誉,也绝不轻易妄自菲薄,一生为传承秦氏文章而不懈努力。”秦允明庄严的说出了这番话,虽然很像是程式化的宣誓,但却实实在在发自内心。

    秦少游见秦允明这样严正的行礼,心中很是欣慰,尤其是听到了秦允明最后一句“一生为传承秦氏文章而不懈努力”的话,苍迈的双目豁然闪过了熠熠神光,只觉得全身已经衰老的血液再次热腾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才感叹不已的说道:“好,好!大郎,老夫就认你这个学生了。”

    说完,缓缓起身上前,将秦允明送地上扶了起来。

    这一日剩下的光景,秦允明并没有参与宗泽、叶梦得等人的聚会游乐,他带着王全和华安下山去了,在松阳县为秦观置办了一些过冬的棉物,又花钱雇了一个小童照料秦观的日常起居。他虽然知道延庆寺并不是秦观常居之处,不过当秦观返回处州之后,小童照样可以留下来照看茅庐。

    秦允明今日总算如愿以偿正式成为了秦观的门生,心情高兴之处又突觉悲凉。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穿越一些年头,也许自己这次与秦观相会,将是一生中的最后一次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尽管这段时间,他与秦观相处有了感情,可是自然循环的道理是人力无法企及的,只能顺其自然。

    傍晚时,他将棉物、小童都送到了茅屋。

    秦观、宗泽、叶梦得以及苏迨等人见此,都已经明白了秦允明即将告辞了,不过当时大家并没有说出来。秦观颇为感动,这几日与秦允明接触,他自然认可了秦允明的品性,不仅孝敬尊长、勤奋好学,每日清晨那么冷都坚持早起求学,更重要的是这位少年性格温和,却又不像苏迨那般迂腐,凡事一点就透。

    虽然即将告辞,秦观却没有任何舍不得,他向来都认为,年轻人就该出去多闯荡,不管是为国家效力还是独善其身,只要保持激情的心态就好。

    当晚李纲也赶来凑兴,秦允明与众人把酒言欢一阵,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正式成为秦少游门生的消息也放了出来。宗泽、叶梦得、李纲和苏迨四人都是日后的名人,由他们来作证,含金量自然更显充足。

    散席之后,秦允明与苏迨返回寺庙厢房的路上。

    苏迨主动向秦允明问了道:“大郎,你已决定告辞了吗?”

    秦允明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上午,恩师已经将策论学问的最后一课教授于小弟了。虽然小弟心中对恩师难舍,甚至愿意留在恩师身边潜心深造,可是小弟感觉恩师似乎并不愿意这样。此外,苏二哥上京述职的期限快到,自然不能多留下来了。”

    苏迨微微点了点头,他听出了秦允明语气的恳切,说道:“其实日后大郎一旦有空闲,还是可以常来拜访秦世叔的。”

    秦允明默然不语,他知道秦少游寿命不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真有那个空闲。

    苏迨并不知道秦允明的心思是什么,又问道:“那大郎,你打算何日启程返回。”

    “不如就明日吧。”秦允明没有多想,这个问题他早就有计划了。

    “也好,那就明日正午辞行吧。不过……”苏迨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苏二哥怎么了?”秦允明疑惑不解的问道。

    “那日我们刚来到处州时,遇到有人欺负永和郡主侍女的事,这几日我们光顾着游玩,倒是忘在脑后了。”苏迨正色的说道。